蘭陵遙（四）
送婚隊伍終於出發了，
安義公主雖然滿心不願意，但還是踏上馬車。
她在心裡計畫著，
從長安到突利可汗所在的朔州估計至少要半個月，
在這半個月中間，
自己一定要設法跟長孫晟成其好事，
不管用什麼辦法，
「從小到大，只要我楊悅想做的事，
從來就沒有半不到的，……
長孫晟，你等著……」
她不相信自己沒有一絲希望。
這一夜，大隊在章家村外紮營，
長孫晟來到安義公主帳外，
「長孫晟特來請示公主，
不知公主明日是騎馬，還是依舊坐馬車？」
楊悅素來擅長騎馬，京師裡人人皆知，
這幾日下來，
她有時不愛坐馬車，便要求要騎馬。
因此，長孫晟每日都會來問一下。
「長孫大人，您請稍候。」
楊悅嬌聲回答。
楊悅早就等著長孫晟前來請示的這一刻，
她稍早便讓勻兒把身邊的侍女都帶開了。
此時，
她身上穿著一件薄如蟬翼的透明白紗外衫，
上頭金色繡線繡著雲狀花紋，
內裡只著一件紅色抹胸，
那抹紅色在白紗底下顯得相當明顯，
楊悅呼吸急促，胸口不斷起伏、
腰肢細緻，全身曲線若隱若現。
她反覆看著銅鏡，終於滿意自己的裝扮，
自信定能引起長孫晟的注意，
這才來到帳門口。
「長孫大人，您請進。」
長孫晟低著頭就要進入公主帳，
可他赫然發現裡頭除了楊悅之外空無一人，
他遲疑了一下，停止了腳步。
「公主，
孤男寡女，瓜田李下，
恐有損公主清譽，
下官還是不進您的帳了。」
「無妨，大人您請進。
本宮讓她們去辦事去了，
一會兒就回來了。」
楊悅抬眼直視長孫晟，忽而臉上一紅。
「她們才不會那麼快回來。」
楊悅喃喃的這幾個字雖然極輕，
但長孫晟內力深厚，
他一字一字都聽見了。
長孫晟心裡一愣，不知這個楊悅玩什麼把戲。
但他心想，
反正自己行得正，卻也不怕，
當下決定速戰速決，
於是他一矮身走進了公主帳內。
一進到帳內，趁著燭光，
他這才發現楊悅的穿著大有異樣，
但既來之則安之，
他目不斜視，直接切入主題，
「公主，
下官知道您整日坐在馬車裡肯定悶壞了，
您的騎術下官是放心的，
所以下官特來請問，
不知道公主明天是騎馬還是坐馬車，
讓下官好做安排。」
「大人，何不先坐下來喝杯茶？
本宮再慢慢跟您說。」
她媚眼如絲，瞧著長孫晟俊美的臉龐。
「不用了！多謝公主美意。
下官等您的答覆，
隨後還有要事要辦。」
長孫晟坦然的態度讓楊悅心裡很難過，
想不到自己如此作賤自己，
仍然引不起他的注意，
就連要他多看自己一眼都像是種奢求嗎？
難道外表如此出眾的他，
其實是個呆頭鵝嗎？
或者本宮真的長得這麼不堪入目？
算了！
既然已經到這地步了，我只好拚著沒臉試一試！
楊悅那忽而泫然欲泣，
忽而義憤填膺的表情，
看在長孫晟眼裡更覺莫名其妙，
從他過來到現在為止，
他都搞不清楚楊悅葫蘆裡賣什麼藥。
「長孫晟！
看著本宮，你聽著！
本宮根本就不想嫁到突厥，
不想嫁給那個什麼狗屁可汗！
本宮喜歡的人是你，
長孫晟，
本宮喜歡的人是你啊！
你難道從來都沒有知覺嗎？
為什麼你從不正眼看一看我？
還是本宮真的長得那麼難入你眼嗎？」
楊悅突然發了瘋似的，聲淚俱下的說出這一長串話。
長孫晟聽完，終於弄清楚什麼狀況了！
原來這個安義公主跟其他許多王公貴族家的小姐一樣，
居然喜歡上自己了。
他心裡只覺得無言，
自己無端生就一副比尋常女子更標緻的容貌，
這本也非他所能控制，
平日裡，
要應付那些千金小姐灼灼的目光實頗為累人，
因此，他通常選擇無視。
不過目前這個楊悅卻不能無視，
這個問題必須當機立斷。
「公主殿下，
長孫晟何德何能，竟蒙公主垂青？
但懇請公主不要再作如是想，
長孫晟心中早有一人，
此生、此心只屬於一人，
還請公主見諒。」
「據本宮所知，你並不愛你的妾，
你納妾只是奉旨行事，
那麼，你說已有心上人，
是哪家的千金呢？」
楊悅鍥而不捨的追問，
她想知道自己究竟敗在誰的手下。
「公主，對不起，
這是下官的私事，恕下官無可奉告。」
長孫晟心裡想起的是那個九歲的小女孩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小臉，
「長孫晟，
那你能否告訴本宮，究竟本宮哪裡不好？
你為什麼不喜歡本宮呢？」
「公主，您沒有不好，是長孫晟無此福份。
請公主寬心，
那突利可汗是下官的舊識，
長得一表人才，
氣質出眾，風度翩翩，
為人謙和有禮，
肯定是公主的良配。」
楊悅被長孫晟拒絕心中不快，正想發作，
但聽長孫晟如此說，
又想，或許那突利可汗並非自己想像中的野蠻人，……
算了，命已至此，多說無益，
既然長孫晟都說了，
他有了意中人了，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入他眼，
何苦再自取其辱呢！
「大人，本宮明天還是坐馬車吧！
請您安排。」
語氣冷淡彷彿罩了一層霜。
楊悅終於死了這條心，也不再為難長孫晟了。
雖然有點被那冰涼的語氣嚇到，
但長孫晟是放心了，
這位公主應該不會再做他想了。
送嫁隊伍終於成功完成任務，
安全的把安義公主送到突利可汗處。
長孫晟轉達楊堅的聖旨，
希望突利可汗率眾度過黃河，
在河套南方定居，作為大隋朝北方的屏障。
突利可汗深知自己身為大隋的女婿，
感念楊堅的恩德，當然樂意奉命。
然，此舉看在都藍可汗眼裡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楊堅不答應自己迎娶公主要求，
卻把公主嫁給突利，
此舉顯然是看不起自己，
他本想興兵犯隋，
但是突利就駐紮在河套以南，
他的部落一向兵強馬壯，牛羊充足，
實在不好對付，
他猶豫了。
「看來，暫時是不能有所行動的。」
長孫晟完成任務回到大隋，
楊堅非常高興，又讓他升了官。
長孫晟在大隋朝的責任，
就是對付突厥的一應事務。
突利可汗新婚燕爾，對大隋又相當忠誠，
除了都藍可汗，其它可汗也不敢輕舉妄動，
因此突厥此時終於稍稍安靜，
這也意味著長孫晟有了一段遊山玩水的時光。
「如意，你可還記得我呢？」
長孫晟想起那對令自己魂牽夢縈的雙眼，
趁著這次難得的空閒，
他決定故地重遊，
興許，
還可能遇到那個讓他一心等候的女孩。
他隨意帶上家丁阿福，
告別兄長跟母親，
隨即隻身往南。
彭蠡澤，
那是他遇到她的地方，
他決定到那兒去碰碰運氣。
【招來客店】
「如意，有狀況。」
平安與如意兄妹倆原本正打算歇息了，
忽然聽聞屋頂異聲，倆人馬上警覺。
咦！這兩兄妹不是在櫻花村嗎？怎麼出來了？
原來是因為雪舞的關係。
雪舞認為平安擁有預卜未來的能力，
只要不涉洩漏天機，
替人占卜，勸人趨吉避凶倒是件積陰德的好事。
而如意學醫的目的自然是濟世救人，
櫻花村裡就那些個人，
所以平安跟如意應該到外面去，
一方面歷練，
一方面可以幫助更多需要的人。
兩人總是固定時間一起出村，
在附近幾個村兒轉著，
一次到東村，下一次就到西村，
雖然如意總是作男裝打扮，方便行走江湖，
外人看來，就是兩個少年俠士，
但熟識的人都知道這位神醫其實是個女俠。
這一天剛好他們又來到彭蠡澤邊的小鎮，
是夜兩人就在招來客店落腳。
「哥，走遠了啦！
可能是江湖人士的夜行活動，
不知道有什麼事？
這麼晚了還出任務？」
「聽這腳步聲，來人武功並不怎麼樣，
走，咱們跟著瞧瞧去。」
平安跟如意展開輕功，無聲無息的躍將出去，
不一會兒，
終於發現前頭幾個著黑色夜行裝的人正聚在一起，
似乎討論著什麼事。
兩人迅極往樹幹後方一躲，
秉神聆聽那些人的談話。
「查到那廝落腳之處了嗎？」
「回總管，查到了，景升客棧。」
「一共有多少人？」
「就主僕兩個。」
「那好！
雖然那個點子很難纏，
不過就兩個人，
所以大夥兒這趟任務易如反掌！
明晚便可回去覆命了！
哈哈哈哈……」
總管笑聲甫落，隨即斂神，
「大夥兒注意，上頭交代，捉活的，
好了，行動吧！」
黑衣人迅速離開。
樹後方的兄妹倆待那群人已無蹤影，
這才走了出來。
「哥，依你看，他們抓誰呢？
主僕兩個？
看來不是什麼重要人物。」
「如意，你有沒有覺得他們說話的腔調有些怪異？」
「是有些怪，但那又怎樣？」
「這口音聽起來像是北方的突厥人，
突厥人竟到大隋國來抓人？」
「是啊！是有點古怪！
哥！景升客店在哪兒？」
平安微微一笑，他當然知道如意想做什麼。
「走！問店小二去！」
他們回到招來客店，跟小二打聽了景升客棧的所在。
小二前腳走，他兄妹倆隨即從窗戶離開。
兩人來到景升客棧時，
那些黑衣人已經包圍了客棧。
他們遠遠看著，究竟這些突厥人抓誰呢？
只見那領頭的總管微一點頭，
數名黑衣人躍到了一間房門口。
「先生，您在裡面嗎？
可汗讓我們來接您。」
那名總管對著房門說。
過了一會兒，房門咿呀一聲打開了。
一個長身玉立的公子走了出來，
他一走出來，
守在門口那些黑衣人不自主的都退後了幾步，
他那氣定神閒的模樣讓那個總管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看來，
這個總管對那個公子是忌憚三分的。
「眾位，你們的可汗是哪一個？
與在下是舊識嗎？」
語音方落，人已到了院子裡，
身法之快，那總管又是一凜。
趁著月光，這位公子的臉終於清晰可見。
「咦！」平安與如意對望一眼，
「是他！」
「對！是他。」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