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遙（九）
「怎麼了？
難道你……你已經心有所屬了嗎？」
長孫晟有點心慌，他怕如意真的說她已經心有所屬了......
他摟著如意的手稍稍鬆開了一些，
低下頭注視著懷裡那張紅撲撲的小臉蛋，
溫潤如玉的俊臉充滿了不確定。
如意感受到他的不安，
她雙手撐在他的胸前，仰著臉，
用清亮的雙眸看著長孫晟，
「晟叔，你別慌，
我只是想告訴你，其實我也很想你。
在長安時，
我還只是個小孩，而你就像是我的親人，
我像依賴我爹那樣依賴你，
我可以跟你撒嬌，跟你耍賴，
而你總是寵著我，哄我開心。
你身上有一股好聞的松香味，
那味道讓我安心，
讓我覺得只要在你懷裡就會很安全……
這幾年來我漸漸長大了，
我發現自己對你的思念只有與日俱增……」
長孫晟靜靜的聽著，就像一座雕像似的一動也不動，
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如意閉上眼，纖纖玉手極輕的貼在他白皙的臉頰上，
繼續說著，
「隨著時間的腳步，
我發現自己無時無刻不想起你，
我好想好想再見到你，
我跟哥哥說了，
可是哥哥說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只能等待是否有緣分。
我們每次出村都會留意你的訊息，
常聽人說長孫公子跟突厥的種種，
我們都知道那就是你，
可是，那些消息離我們那麼遙遠。
那天看到你被黑衣人圍攻，
我們認出了你，你知道我當下有多激動嗎？
要不是哥哥拉著我，我早就衝出去幫你打壞蛋了，
呵呵，
我都忘了我們身上的功夫有一半是你教的呢！」
如意講完這麼一長串話後還吁了一口氣，
因為有些激動，白淨的雙頰變得紅撲撲的，甚是可愛。
長孫晟看她直率但又顯得嬌羞的模樣，
聽見她這一番想念自己的告白，
他的心裡是無以復加的感動與安慰，
知道如意心裡也有他，也同自己一樣思念，
天曉得他有多滿足！
他輕柔的用自己的大掌覆上如意貼在自己臉上的玉手，
一時間胸口滯澀，只因盈滿了對她的愛憐之情，
澎湃激盪的情緒撞擊他的思考，久久不能自已，
多希望把五年多來所有的思念一股腦兒化成畫面呈現給她……
原來我不是一廂情願的……
原來我的如意心裡也是有我的……
原來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不枉了我這幾年來的堅持了。
時間在這一刻靜默了，
彷彿替兩人見證這神聖的告白，
他期盼就如此擁著她直到天荒地老……
良久，良久，
久到一旁的貓兒都忍不住嚶嚀幾聲，
久到沙漏裡的沙也不忍繼續往下漏了。
終於，他鼓起了勇氣，柔聲的對如意說道，
「如意，……
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深情而認真的目光直直看進她的眼底，
從她澄澈的雙眸中，
長孫晟看見自己的急切，
他趕忙補上一句，
「我等你，如意，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可以再繼續等你……」
如意臉頰發燙，
急遽的心跳聲與晟叔溫柔的語調相映成趣，
這……這是作夢嗎？是真的嗎？
晟叔這……這是在跟自己……求……求婚嗎？
「可……可……那麼多年了，
晟叔……難道你……你還沒娶妻嗎？」
這是如意自從見到晟叔後一直在心裡反覆著的疑問，
她一直不敢正視，不敢問，
只怕萬一，萬一答案是肯定的……
但現在，她真的很想知道……
「還沒啊！
皇上本來是要我娶妻，可我不願意，皇上也沒有強迫我，
不過他下了旨要我納妾，你知道的，皇命難違啊！
不得以……我只好接受了……」
他故意在這時停下來，壞壞的看了如意一眼。
果然，如意輕輕的一顫，
臉色頓時僵住。
呵呵呵……她是在乎的，她真的在乎……
……這就好！她在乎就好！
「喔！……」
如意的聲音明顯有些虛弱，難掩心中的失落。
看到如意的反應長孫晟心有不捨，
他重新把如意緊緊擁住，
慎重又帶點調皮的說道，
「天地良心，
我雖奉命納妾，可我從來沒正眼看過那個人，
也沒到過那間房，
因為……我的心裡根本就容不下別人，
如意，
五年前有個調皮的小女孩已經霸佔了這裡，」
他拉著如意的手放到自己胸口，
「那個女孩霸道的占住了我的整顆心，
所以這顆心再也沒有位置可以分給別人了，
也因此啊！
這些年來我都忍受著孤獨， 我繼續等待，
等那女孩回來認領這顆孤獨的心啊！」
晟叔的聲音那樣輕柔好聽，
他的這番話讓如意聽得入神，如癡如醉……
恍恍惚惚只覺得幸福已經籠罩了全身，
她滿足的溺在他懷裡，晟叔的手摟得緊，
而這懷抱竟像天生就是為了她而存在，
那麼貼合，
那麼舒服，
那麼溫暖，
讓人一刻都不捨離開。
過了好一會兒，
如意忽然懂了晟叔最後幾句話的意思，
「啊！晟叔，你說什麼呢！
我哪有霸占……？你……你胡說……」
她在他胸口捶了幾下，頭垂得更低了。
「我哪有占住你的心……」
真是令人又害羞又難為情。
如意沒想到晟叔竟然這樣深情的等著自己，
可晟叔跟爹稱兄道弟，他二十五了吧！……
爹跟娘會同意嗎？她實在沒有把握！
長孫晟摟著如意的手並沒有放開的意思，
他要知道她的回答，
他已經等得夠久了，
「那你說，你到底願不願意嫁給我嘛？」
長孫晟著急的神情，溫柔的聲音中透著希冀與企盼，
如意如何不懂？
她心裡想，
晟叔也真是，我不是都說了那麼多了，
這問題還要問嗎？
她心裡當然是願意的，
但是現在真的還沒到時候嘛！
「以後的事我怎麼知道啊？」
如意把頭轉開，撒嬌道。
「啊？不知道？……」
可長孫晟聽她這麼一說，竟然有點緊張了。
「對啊！……就.…..等我再長大點囉！」
如意俏皮的說。
長孫晟又好氣又好笑，
自己這般慎重的求婚，這小妮子竟然這樣玩笑？
他一時童心大起，伸手捏了捏如意的臉蛋，
「那好吧！
為了我的未來，我只好幫幫你，
我來揠苗助長一下，
這樣可以讓你快快長大！」
「哎……晟叔！痛啊！放手啊……」
「哈哈哈哈！
誰叫你長得這麼慢，讓我等了那麼久！」
「很痛的……」
她伸手摸摸被他捏的火熱的臉頰，
「是嗎？有這麼痛啊！
我看看……」
他拿開她的手，煞有介事的檢查她的臉，
紅咚咚的臉頰實在太誘人，
他忍不住低下頭在那白裡透紅的臉頰上輕輕一吻……
長孫晟把臉靠在她的髮梢，
撲鼻而來的是少女特有的芬芳，伴隨她頭上那朵晚香玉的沁香，
好聞的讓人如痴如醉……
此時的他心滿意足，別無他求，
但願時間就這樣靜止在這一刻……
兩人心中一顆大石落下，
接下來該擔心的，
應該是平安的事了。
天一亮，平安等人在客店借了馬與馬車，
抓緊時間就上路了。
為了避免麻煩，鮮於萭主僕二人仍做男子裝扮，
四人一同前往那個鎮上，
一上午倒也無事。
時間過得挺快，須臾，已是午飯時間。
因為尚未到達市鎮，只有歇腳的茶棚，
四人來到茶棚，準備用點簡單的午餐。
「老闆，四碗麵！」
「稍等啊！」
「叮鈴叮鈴……叮鈴叮鈴……」
駝鈴聲清脆悅耳，一隊商隊從遠而近，
也來到茶棚歇腳。
那幾輛運貨的車輪，
在泥地上壓下了幾條深深的刻痕，
看來車上的貨物挺重的，
為首幾人神情精歛，步履輕快，
一看便是身有武功之人，
平安下意識看了一下身邊的鮮於萭，
見她雖然嬌弱卻一點也不害怕的樣子，他稍稍放心。
自己答應要護送她去找父親，
萬一有什麼事，自己有責任護她們周全，
想到這裡，他不禁神色一凜，
他必須提高警覺，不容有所閃失。
於是他低聲的吩咐了幾句。
「三哥，等這些貨安全送到李大人府上，
咱哥兒幾個定要在中原這好山好水中享受一番啊！」
「是啊！三哥，這兒美女真是不少，
咱兄弟這一輩子都身處西域，
那窮鄉僻壤可沒多少好貨色呢！」
「老五就只想到女人，真沒出息！」
「四哥，你是讀過書的，當然不一樣，
我是個老粗，不想女人想啥啊？哈哈哈哈！」
「你們兩個別鬥嘴了，
大哥交代過，這次得隱密行事，
你們這會兒大呼小叫的，
讓人知道了咱們的任務， 大哥肯定會生氣。」
「三哥，
你說這李大人要這些傢伙做啥？」
「我怎知？叫你別說你還問！」
「有啥關係！
這些鄉下人傻得緊，不懂的。」
「噓！那可不一定，
你們看那一桌的幾個，
長像跟打扮可不太像鄉下人啊！」
他們的眼光轉向平安這一桌，
平安等人正低頭吃麵，但看似並非一般的鄉下人，
他們這才壓低談話的聲音。
「可是三哥，我還是覺得疑惑，
這些傢伙足以組成一支軍隊了……」
「老五，聽說這李大人只是代勞，
事實上，這批東西是二爺要的！」
老四輕聲的回答。
「二爺？他要來做啥？難道……」
「別說了，要闖禍的。」
老三出聲阻止了他們的談話。
那老三不安的看向平安他們這邊，
看他們邊吃麵邊聊天，
似乎沒聽見什麼，這才稍稍放心。
適才平安已經知會，
無論聽到什麼都別反應，只管吃麵。
這會兒雖然他們說話的聲音極輕，
但平安還是聽得清楚，
對於他們的談話內容平安心生懷疑，
他轉頭看了阿福一眼，
阿福給了他一個別作聲的眼色，
原來阿福也聽到了。
「這些人運什麼貨？
按他說，這些東西可以組一支軍隊，
看來是武器之類的，該不會有人想謀反？
李大人是誰？二爺又是誰？」
平安雖然疑惑，可這些人的行事看似與自己無關，
還是別多事吧！
吃完麵，他們繼續啟程。
「平安公子，恕阿福多嘴，
這些人的事怕有點牽涉，
公子即便有些疑慮，也不要多管。」
「這我知道，只要與我無涉，
與長孫叔叔一家無涉，我不會多管閒事。」
阿福這下終於放心。
阿福從小就在長孫府上長大，
長孫熾兄弟與當今皇室的關係相當微妙，
楊家皇室的兄弟之爭已經暗潮洶湧，
據那老五所言，那幾車貨物應該是軍備。
二爺嘛！應該是楊廣，
那李大人估計就是李淵，
他兩人是一夥的事也不是什麼祕密。
長孫家與兩位楊爺都交好，誰也不得罪。
長孫老夫人深謀遠慮，
她再三交代，未來如何不得而知，
無論皇位落入誰手，
她長孫家人決不可涉入其中。
如今二爺私購軍備已屬謀反之行徑，
這事更是沾不得，所以他忍不住叮嚀，
怕平安少年人沉不住氣惹禍上身。
「這位朋友，請留步。」
說話的正是剛才那老三。
原來，他還是不能放心，
看到平安起身到上馬的身形，
他知道平安是有功夫的，
深怕剛才兄弟的談話被他聽了去，
有個什麼萬一，自己可擔當不起，於是他便追了過來。
雖然他自負武藝，但卻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可如今事關重大，他還是決定冒一次險。
平安聞言，勒住馬疆，
「吁…… 兄台，有事嗎？」
平安問道，
他用眼神示意阿福保護馬車內的兩個姑娘。
「在下何三圭，敢問公子何方人士？欲往何方？」
「我與兄台素不相識，何以見問？」
「公子，明人不說暗話，
若非在下兄弟這一趟任務事關重大，我也不來為難你們。
適才我兄弟們口無遮攔的一番談話至關緊要，
但你們就在一旁，想來那些話已落入你們耳中。」
「那又怎樣？
你們自己要說，莫非我們還要蒙上耳朵？
況且你們說話聲音極低，我們又如何聽得見？」
他不想惹是非，於是加了後面兩句，
希望他們不要再糾纏。
「聽見也好，沒聽見也罷，為防萬一，在下斗膽，
要請公子與車裡的幾個公子隨我們大隊一起前進，
不便之處還請見諒。」
「這可奇了！
我們有我們該去的地方，怎能隨你們而去？」
「這麼說公子是不肯的了？」
「那當然！」
「那麼，公子就別怪在下失禮，
在下只能強迫你們留下了。」
說罷，那何老三已經抽出腰上的銀鞭，
一把揮了過來。
這何老三的鞭子乃純銀打造，
陽光下發出的銀光閃著微微的綠色，
「這鞭子餵了毒了！真夠狠的。」平安心想。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