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遙（十九）
一切準備就緒了，
長恭、雪舞、平安與如意四人起程到晉陽去，
一方面是到鮮於家把平安的婚事辦了，
另一方面，也想藉此機會看看久違的晉陽城，
四人騎著馬，帶著簡單的行裝就上路了。
一路上所見，
在在的證實楊堅果然心繫百姓。
自從隋朝建國十幾年下來，人民生活富足，人口暴增，
街道上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他們在櫻花村待久了，
雖偶而離村，也不過在廬山附近，
原來的北朝已經如此繁華，連長恭心裡都暗暗佩服呢！
騎馬速度快，他們路上沒有耽擱，沒幾日便來到晉陽，
隨即在大街邊找了家店住下了。
雪舞認為，雖然鮮於家必不會讓他們住店，
但畢竟還沒正式結親，不宜貿然去打擾。
況且天色尚早，她還想到街上逛逛呢！
先住店再說，隔天再到鮮於家登門拜訪。
安頓好之後，四個人便到大街上閒逛，
各色各樣的雜貨應有盡有，
不同於南方的樸素，這兒的東西特別精緻，
平安與如意算是大開眼界了。
但長恭與雪舞卻有些近鄉情怯，
這些琳瑯滿目的貨品對他們而言卻不陌生，
跟鄴城蘭陵王府附近的街道也沒多大差別……
走累了，四人到一家飯館歇腳，順便喝喝茶、吃些點心。
後方桌子坐了幾個大叔，正開心的聊著今日的見聞……
「你聽說了嗎？哈大人今天早上送了四個女子到太子行轅呢！」
「是啊！這些大戶人家多半想著有朝一日能飛上枝頭吧！」
「誰知道呢？說不定哪家的女兒真有這福份呢！」
「你知道都是哪些人家的女孩兒嗎？」
「做啥？你家閨女年紀還不到啊！你是沒那機緣了！」
「胡說啥？我才不作這夢呢！
女兒要是進了皇宮，這輩子要見面就難了！」
「也是！聽說都是些商人啊！名流之家啊！
這回送了四個，下回還有呢！
那哈大人口袋裡的人選真是不少！」
長恭與雪舞對視一眼，
聽這話，應是太子楊勇此時正在晉陽，
有個什麼哈大人的找了一些大戶之女送給楊勇。
送幾個女子給太子也不是什麼大事，
豈知，接下去的話卻令人越聽越心驚……
「晉陽的富戶不外是那幾家，
聽說有些個不願意自家女兒進宮的，
趁著事情還沒成定數趕緊就許了人家了。」
「對啊！剩下的十多戶，都因為有適齡的女兒，
馬上就要成為皇親國戚了。」
「嗯！像是尉遲少爺的妹妹啊！董大爺的女兒啊！
王老爺的孫女啊！鮮於先生的女兒啊！等等的，通通都是呢！」
聽到鮮於先生，四個人忽然停住手上的動作，
面面相覷，都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不會吧！難不成這晉陽城不只一戶姓鮮於的嗎？
不太可能啊！鮮於姓並不多見，
要說有別家，又同樣有適齡的女兒，那更是不太可能，
長恭覺得有必要問清楚。
他拿著一杯酒走到那些人的桌邊，笑笑的說，
「幾位先生，在下聽聞各位談論哈大人給太子送女孩子，
在下有些興趣，不知道可否跟在下多說說？」
那幾個大叔忽然見到一個男子跟自己說話，都抬起頭來，
原來是前面那一桌四人中的一個。
原本飯館裡各人吃著自己眼前的食物，
也沒人去細看周圍有哪些人，
這會兒這麼細看，乖乖，這男人怎能長得如此美貌？
雖然看來年紀與自己這些兄弟差不多，
可他一個男人，除了嘴角邊有那麼一絲滄桑，
這容顏竟毫無缺點可言。
再看與他同桌的那幾個人，
那年紀大點的女子氣質高雅、風韻絕佳，
兩個年輕的也不遑多讓，都是萬中選一的極品，
男的俊美無瑕，一張臉光滑的宛如皎潔的明月，
女的沉魚落雁，增一分則太多，減一分則太少，
這幾人簡直是天仙下凡，
這下讓在場所有男男女女都要自慚形穢了。
「先生，你想聽些什麼？」終於有人回應長恭的問題。
好像他說什麼都令人無法拒絕似的。
「你們剛才提到幾個人家的閨女就要飛上枝頭，
其中那鮮於先生不知如何稱呼？」
「你們是外地來的吧！」
「是啊！」
「怪道你不知道！晉陽城裡就一戶複姓鮮於，
鮮於先生叫作鮮於耿，他有個女兒正好符合哈縣令的要求啊！」
平安一聽，臉色大變，眼看有些支撐不住，
雪舞跟如意趕緊抓住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別衝動……
長恭雖然震驚，但他仍保持鎮靜，笑笑繼續問，
「那鮮於小姐芳名可是一個萭字？」
「咦！你們不是外地人嗎？怎麼知道鮮於小姐的名字啊！」一人回答。
「我們是鮮於家的親戚，是來投親的，
照你這麼說，那鮮於府上這會兒應該很忙囉！」長恭問。
「那也還不至於！鮮於小姐不在今早送進去的四人名單之上，
所以應該還沒有什麼好忙的吧！」另一人說道。
「對啊！那鮮於先生真是交運，竟然給他趕上了這次的機緣呢！
他前幾日才回到晉陽城，就接到這天大的好消息，
你是他的親戚，那可恭喜你了！
說不定鮮於小姐真給太子看上了，
日後您便也是皇家的親戚了呢！」
「多謝幾位大哥，
這麼說在下應該趕緊到鮮於家給我表哥賀喜去，那，這就別過了！」
長恭知道此刻平安必定如坐針氈，心裡必是又懷疑又難受，
長恭轉頭一看，果然，年輕人沉不住氣，
眼看平安泫然憂戚的臉不知道有多傷心，
他與雪舞換了一個眼神，先離開這人來人往的地方再說。
於是四人離開飯館往郊外走去。
「先別慌，此事必得先弄個清楚！」長恭說道。
雪舞擔憂的看著兒子，輕輕的說，
「對啊！你沒聽他說，鮮於先生才剛回來就接到消息，
想來他們現在應該也正愁著呢！」
「爹、娘，我們先到萭姊姊家去看看，
如果真是這樣，我怕她……」
如意擔心的說，就她所知道，鮮於萭對平安一見鍾情，
她不可能答應去服侍太子的，那麼，她極有可能尋死……
「嗯！這倒不可不防！」
雪舞眉頭緊鎖，如果這一切都是被動的，
那麼，鮮於萭很可能因為不願意對不起平安而做傻事……
此時的平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手裡緊緊的握著那塊魚佩，
手背上怵目驚心的青筋說明他心裡的憤恨。
太子怎能如此無道？
一瞬間，之前對太子的感激與稱讚都化為烏有……
平安想起那一日兩人在貓兒前輩面前的誓言……
「無論遇到什麼障礙或阻撓，必定不離不棄……」
萭妹，你可別想不開啊！該怎麼辦好呢？
平安憂形於色，長恭見了不忍，他說，
「事不宜遲，這就走吧！
既然只一戶鮮於府，那就容易了！」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馬上找到鮮於耿，把事情弄清楚……
「平安，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安慰兒子之餘，雪舞心裡其實也沒多大把握。
「哥哥……」
那一天，
縣令哈保手上那份名單確實經由太守送交到太子行轅，
但楊勇並沒有看到，收到的人是他身邊的大太監嚴公公。
嚴公公知道楊勇雖然生活奢侈，
但對女色向來自制，並非荒淫之人，
不過一來因為是太守的好意，
二來，太子離宮已有一段時日，
是否真的需要他也不得而知，
因此並未駁回，只說句就這麼辦吧！
他打算著，要是太子不願意，再送回去也不打緊。
這位嚴公公倒是一心向著太子楊勇，
常替太子把關，等閒之事，他都會加以過濾，
認為不妥也向來仗著自己大太監的身分直接駁回。
太守見嚴公公這回竟然沒有多加刁難，
想必是投對了藥了，正自欣喜，
心裡暗暗把哈保著實稱讚了一番。
想著回去讓哈保加緊腳步進行，
先喚來那四位女子，進行一些禮儀指導，
以及如何服侍儲君的訓練。
就在今天早上，他終於把那四位女子送到行轅。
並在心裡盤算著，
明日就把下一撥的四名女子找來，
說不定太子一高興，馬上就要傳喚的。
事實上，楊勇一點也提不起興趣，
聽嚴公公說縣令與太守送來四個女子，
他頭也不抬就回絕了，
別說他本就沒有那麼喜好女色，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
他也絕不能再因為這事落下把柄……
其實當楊勇與內宮幾位大臣在此享樂之際，
皇宮中卻已經風起雲湧，即將有莫大的轉變……
太子的眼線兩日前才送來最新線報，
皇上極有可能在這幾日做出廢太子的決定……
太子楊勇向來不被他母后獨孤皇后所喜愛，
獨孤皇后偏愛小兒子楊廣，
經常在楊堅耳邊說楊勇的不是。
楊堅初時並不在意，
但日子久了，楊勇在他心裡的地位也開始動搖。
前一陣子，太子妃元氏病死，
有那小人便在獨孤皇后跟前搬弄，
說是因為楊勇寵愛其他的夫人，特別是侍妾雲氏，
讓元妃氣出心病，才會病死。
獨孤皇后因此認定楊勇與雲氏合謀害死元妃，
還派人去明查暗訪，
楊廣知道了，趕緊裝出自己不好女色，只有蕭妃一人，
獨孤皇后因此稱讚楊廣不遺餘力，卻更加討厭楊勇。
楊堅果然受到影響，派楊素去監視楊勇，
沒想到楊素卻故意激怒楊勇，讓他說出無理的話，
因此楊堅更加懷疑他，已經有廢太子的想法了。
這回派他出來，便像是最後的考察……
楊勇何嘗不知，但他自認並沒有做錯什麼事，
不過是跟這些地方官應酬應酬，
也不是什麼大逆不道吧！
楊堅卻不是這麼想，
他以為你既然知道我對你已經不信任，
卻依然故我，足見你不把我放在眼裡。
加上獨孤皇后加油添醋的說些有的沒的，
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改立太子了。
鮮於府上一片愁雲慘霧，
找大夫的、找老爺的，忙成一團。
原來剛剛哈縣令傳來消息，讓小姐明天就到縣衙，
鮮於萭一聽立即暈了過去。
小箏趕緊把她家小姐扶到房裡，
讓小ㄚ頭看著，自己到前廳找老爺。
本來鮮於萭還存著一分希望的，
沒想到這個消息卻如晴天霹靂般，
打碎了一直支撐她的那份可能……
就在這時候，
長恭帶著家人來到鮮於府的大門外，
他讓門上小廝入內通報，
說是高長恭與高平安來訪。
那小廝一聽，不得了，竟然是姑爺來了，
姑爺來了，這下小姐有救了……
他興奮得忘了禮貌上要先通報，
馬上就把他們帶進大門，一路上裂著聲大喊：
老爺，夫人，平安姑爺來了，
親家老爺跟夫人也來了……
小姐有救了……
鮮於耿一聽，馬上衝出大廳迎了來，
「四爺，夫人，你們來得正好，來得正好。
我正頭疼萬分呢！你們聽說了嗎？
萭兒……萭兒她……唉！這事真是棘手……我……」
「岳父大人，萭妹怎麼了？」
平安一聽鮮於耿如此驚慌，只覺得一顆心不斷的往下沉，
他顧不得害羞難為情，馬上搶著就發問。
「鮮於先生，我們都聽說了，萭兒她……還好嗎？」
雪舞擔憂極了……
「小姐她剛剛一聽到消息暈過去了……」
小箏正好來找她家老爺，趕緊回答。
「別慌！我們一起設法，」如意安慰她。
小箏一見到如意眼睛馬上發亮，彷如見到救星，
她見識過如意高明的醫術，
既然她來了，小姐肯定能沒事了！
「如意姑娘，看到你真好，小姐她……」
「別說了，快，先帶我去看看！」
如意跟著小箏走進了內堂，平安遲疑了一下，也跟著一起去。
雖說男子進入內堂多所不便，
但一來他是準姑爺，二來他現在必定是心急如焚，
沒有人多做苛責。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既然萭兒有了人家了，哈大人為什麼會把她也列入呢？」
「都怪我！想說先讓家丁回來跟夫人說聲小姐訂親了，
打算著等我們回來再好好細談。
沒想到就在這時候太子來到晉陽，
更沒想到哈縣令出了這麼個主意，
夫人不明詳情，連許了那家都說不清，
他自然認定我們是為了逃避。
我回來後再去跟他說明時，
他竟然說已經上報，不能撤回，
還怪我害他犯了欺矇儲君之罪！」
說著說著，鮮於耿老淚縱橫，悔不當初……
「剛剛傳來消息，說是讓萭兒明天就到縣衙，
萭兒肯定是因而昏了過去的！」
長恭與雪舞都說不出話來，
明天啊！那麼說事情可真的迫在眉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