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遙（二十七）
寢殿裡，如意正在替楊堅施針，
過了一會兒楊堅終於悠悠醒轉。
「皇帝爺爺，你覺得怎樣？」
「好多了！原來是如意來幫朕看病了……」
「皇帝爺爺，您別逞強，哪有那麼快好的！你得多休息啊！」
「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小神醫。
朕的身體自己知道，這就是所謂的油盡燈枯吧！」
「皇帝爺爺……」
楊堅發現長孫晟就在如意身後，
「你們兩個都在這裡，誰去籌辦婚禮啊！
我可不要如意受半點委屈啊！」
「皇上放心，府裡有我娘呢！這會兒已經開始張羅了。」
「有沒有讓人去把高長恭跟天女請來？
這一想想啊！朕已有好幾年沒見到他們了！」
「回皇上，已經差人去請了，想是不用幾日就可以來了。」
「如意，到時候，你要帶你的父母來看看朕啊！」
「一定！皇帝爺爺，等我爹跟我娘到了，我一定帶他們來看您。
您好好休息，我們不吵您了！
我一會兒把藥方拿給高公公，您一定要乖乖吃藥喔！」
「知道了！如意神醫的話比朕的聖旨更重要呢！哈哈哈！」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微臣告退。」
「看來，宮中大位即將易主，如意，你說，皇上還有多少日子？」
「說不準啊！如果沒什麼煩心事，皇帝爺爺或許可以撐上一段日子。」
「就怕煩心事馬上就接踵而至了……」
想到楊廣離去時的那抹詭異的微笑，
如意懂得晟叔的顧慮，
「是啊！如果真是那樣，那皇帝爺爺大限或許不遠了。」
「走吧！我們快回去，咱們這樣跟著高公公急急忙忙的出來，
娘應該也等得心急了。」
「嗯！」
長孫晟牽起如意的手，兩人甜蜜的一笑。
「晟叔，楊姊姊的事，你預備怎麼辦？
你一直這樣忽視她，她一定很受傷吧！」
「對啊！這事真的很棘手……」
長孫晟看了如意一眼，繼續說道，
「怎麼說她都是皇上賜給我的妾，
這是光明正大的地位，當然不能繼續這樣……」
如意聽他這話鋒，似乎……
矛盾的心情又開始拉扯。
「你想怎麼做？」她有些擔心，虛虛的問。
見到她複雜的表情，長孫晟童心頓起，
心想，我辛辛苦苦的等你這麼久，
讓你稍稍吃一下醋也不為過吧！
他忽然正色的說，
「還能怎麼做？當然是讓她『名正言順』囉！」
「名正言順？」
啊！難道晟叔想……如意都快哭了……
「是啊！算一算，她成為我的妾已經一年多了，
可是她並沒有真正的服侍過我，總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啊！
既然是妾，夜裡服侍夫婿是理所當然的事。
嗯！這樣吧！
不如今晚就找她來侍寢吧！」
長孫晟邊說邊偷看如意的反應。
如他所料，
如意緊繃著一張臉，不發一語，
腳下的步伐明顯有些滯澀不前。
兩個眼眶溼溼潤潤的，紅通通的臉頰像是要冒出煙了，
看得出是在極力忍著不哭出來。
見她這般模樣，長孫晟倒有些於心不忍了。
不過他盤算過，
既然自己不可能喜歡楊吟，
也不願意她繼續待在府裡害如意提心吊膽，
最好的辦法就是放她自由、讓她離開。
不過如意心軟，加上天性善良，
吃醋歸吃醋，
但是基於對楊吟的同情，
到時候她可能會不忍心讓我對楊吟做這樣的事，
一定要讓如意徹底的正視她自己的心才行。
他忍住安撫如意的衝動，
唯有激起如意的佔有慾，或許可以順利的把楊吟送走。
「怎麼了？你不高興嗎？有人替你服侍我耶！」
長孫晟故作不解。
「我……」
「為了忠於我將來的妻子，我守身如玉至今，
之前也就算了，
既然我的妾你也見過了，
讓她服侍我應該不算是對你不忠吧！
而且啊!
我相信我的夫人是個能容人的，
必定不會跟一個小妾吃味，
對吧！夫人……
還有啊!
你不是一直擔心她的事沒辦法解決，挺同情她的？
這樣一來，什麼都解決了，
她應該就不會那麼傷心了吧！」
如意一時語塞，
沒錯，她的命是我救的，也是我讓晟叔想辦法的，
自己實在沒有理由阻止他跟他的妾在一起，
可……怎麼那麼難過呢？
如意心裡正翻騰著各種情緒，腦海裡兩個聲音激辯，
她本來就是他的妾，
服侍他是天經地義的事啊！……
可......我怎能視若無睹、不當一回事？
光想像晟叔抱著她的模樣便覺難受不已……
如意難掩自己的掙扎，可又不能對晟叔發作，
一個嘴巴嘟得老高，眉毛跟眼睛都要皺在一起了。
她默默抽回了一直被晟叔握著的手，
站住了腳步，再也走不動半步了。
長孫晟發現他的手空了，如意不走了，
「怎麼了？幹嘛停下來？」
「晟叔，我……我好難過……」
說著，她撲進了長孫晟的懷裡，緊摟著他的腰，
委屈的眼淚一串串流了出來，
長孫晟抱著她，輕聲安撫，
「什麼事這樣難過？是誰欺負你啦！說出來，我替你出氣！」
「你啊！就你欺負我啊！嗚……你最壞了......」
「我？我做了什麼了？怎麼最壞了?......」
長孫晟睜大著眼，一臉無辜的看著如意。
「你……你……我……唉唷……」
如意漲紅著臉，明明委屈的很卻不知從何說起。
「如意，難不成你是氣我現在才想到讓楊吟侍寑嗎？」
長孫晟憋住笑，正經的看著她。
沒想到如意一聽，只有哭得更大聲了，
「不然是什麼事嘛！別只顧著哭啊！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拂去她臉上的淚痕，
快了，如意，加油，趕緊聽聽你內心的聲音吧!
「晟叔，……嗚……好吧！
我承認自己小心眼，沒有容人之量，
我，…… 我就是不喜歡你跟她在一起，
我……嗚……我不要你去抱她……
我......我不喜歡......」
她越說越小聲……
「可是，是你自己不忍心看楊吟那麼難過，不是嗎？」
「是啦！可是想到你跟她……，我就是好難過嘛！」
如意把臉貼在晟叔胸口，
熟悉的松香味讓她稍稍安心......
「原來如此，如意，你不喜歡就說出來啊！
我不找她就是了！幹嘛讓自己那麼難過啊!」
「可是我......我不能這樣自私啊！
畢竟她是你的妾嘛！是皇帝爺爺給你的，我......」
「這麼說來，你還是想讓我去跟她好囉？」
長孫晟覺得這已經是圖窮匕現的時機了......
「唉唷！晟叔……你......我……
我就說了不喜歡嘛......」
長孫晟覺得已經夠了，
他的雙手微微用力抱緊了她，懷裡的如意如此兩難讓他感到滿滿的心疼，
你就是那麼善良，我的如意。
他低下頭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
「好啦！如意，
我懂你的心意，真的，別擔心了，我都懂的。
你絕對不是小心眼，也不是不能容人的，
你只是很在乎我，很在乎很在乎，對吧！」
「晟叔……」
「我也很在乎很在乎你，如意，
你看我都等你幾年了，你不用想也知道吧！
我親愛的長孫夫人，你大可放寬心，
我不會希望你跟別人共事一夫的啊!
我也不想把我可以給你的愛分出一絲一毫給別人……
所以，我想到的辦法就是給她一張休書，
放她自由，讓她離開，
從此便沒有人來干擾我們。」
「晟叔……可是……」
「不要可是了！就這麼決定！」
長孫府辦婚禮可是件超級大事啊！
皇上特別下詔賜婚，長孫府視為一等大事，
籌辦起來，真是一點也不馬虎的。
身為新郎的四少爺日前才協助太子大破突厥軍，
聲望正盛。
他身兼當朝數個重要職位，既是本朝驃騎將軍，
也是出色的使者，最近又加封了上開府儀同三司，
身分等同三公，尊貴之極。
新娘是昔日齊國蘭陵王高長恭與天女楊雪舞之女，
齊國已矣！但蘭陵王與天女深植人心，
愛屋及烏，百姓自然也對他們的女兒特別愛戴。
皇帝詔書提到，這位姑娘在平突厥一役建立奇功，
想來也是個女英雄呢！
一時，長孫府上往來的賀客絡繹不絕，
一個個都提前送禮來了，
想當然耳，婚禮當天來祝賀的人可能會擠爆長孫府吧！
這一日，前去櫻花村的阿福回來了，
還帶著長恭、天女一行人，浩浩蕩蕩幾輛馬車彷彿遊街似的，
直開往長孫府大門才停止。
街道上人紛傳，消失已久的蘭陵王跟天女回來了。
人群中有個大漢，滿臉虯髥，看不清模樣，
他跟著隊伍到了長孫府前，確認了下車的人之後，
轉身離去。
長孫熾已經親自迎出了大門，
「四爺、夫人，好久不見了！我可想死你們了！
啊！五爺，你也來了！歡迎歡迎，快請進來！」
原來不只是四爺跟夫人，如意大婚是何等大事！
五爺、小翠、士深、貞兒、平安，鮮於萭，還有孩子們，
個個都想參與，他們也想見證這場婚禮呢！
所以大家都來了。
一時，長孫府上又多了孩子們的嬉鬧聲，
讓本就熱鬧的氣氛更加沸騰了。
一行人先到榮萱堂見過長孫老夫人，
老夫人已經那麼久沒見雪舞了，實在想念她，
拉著她說了許久的話。
幾個大大小小的孩子沒出過村，
更沒進過這樣的大宅院，什麼都新鮮，什麼都想問，
小翠跟貞兒旅途勞頓，又要應付這些小鬼頭，
顯然有些支持不住了。
幸好長孫老夫人興致極高，又愛孩子，
讓她們先去休息，把孩子們全部留在她的榮萱堂裡，
找了幾個老成的丫頭照料著呢！
「爹、娘，你們來了！」
如意聽下人回報，馬上跑了過來，
直接飛撲到父親的懷裡。
長孫晟跟在身後，寵溺的莞爾一笑。
雪舞慈祥的看著愛女，
「如意，沒有淘氣吧！」
「娘！」
「來！讓爹好好看看，打仗很辛苦吧！」
「才不會呢！我還覺得挺好玩的！
下次有機會，我還要晟叔帶我去！」
「胡鬧！你不知道若不是皇上特別眷顧，
晟兒早就下獄了！出征攜眷是大罪啊！」
「喔！爹！我又不是他的眷……」
「你喔！」
長恭慈愛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看著她，忽然心一酸，鼻頭都緊了。
想起她就要嫁人了，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
換成一副凝重、不捨的子。
雪舞心知四爺的心事，馬上轉移話題，
「聽說你也立了大功啊！」
「沒錯！晟叔定下的計謀，我幫他實現！
所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打個大勝仗啦！」
如意得意的跟父母炫耀。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還有，有其母必有其女！
如意肯定承襲了四爺的睿智與天女的聰慧啊！」
長孫熾在一旁補充道。
「是大家不肯嫌棄她！」長恭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
「爹、娘，您們先稍作休息，
皇上日前生病了，卻想著要見你們呢！」長孫晟說道。
「對啊！皇帝爺爺說他很想念你們，讓我帶你們去看看他。」
「好！」
「少夫人，您醒啦！該吃藥了！」
小燕兒端來了藥。
「先擱著。外頭怎麼這樣熱鬧？」
「就為了四少爺大婚的事啊！人來人往的，熱鬧得很！
如意夫人的家人也來了，現在都在老夫人那裡呢！」
「喔！」
楊吟的臉色又黯淡了下去。
這就是所謂的幾家歡樂幾家愁嗎？
「少夫人，您別難過。四少爺也挺關心你喔！
這兩天他問了我幾次了呢！還叫我要小心服侍你，
看來，他終於想到你了！」
「是嗎？」
小燕兒不懂，她也不戳破。
她心裡苦著呢！
如果是因為自己的尋死才引起他的注意，那也算值得。
可如果他只是怕我再度尋死，並非真心在乎我這個人，
那與之前又有何異？
「所以啊！您得乖乖吃藥，
身體復原了，才能有力氣服侍四少爺啊！
我聽湘兒說，老夫人決議先讓四少爺遵旨完婚，
但因如意夫人年紀尚幼，擇日將再行合巹之禮，
少夫人，這不就是您的機會了嗎？」
「你這小妮子，滿腦子想什麼呢！」
「少夫人，別以為我不懂，我知道您的苦，真的。
四少爺一直都忽視您，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可您是個好人，您對我們都很好，
我也真心希望你跟四少爺能好好相處，
之前四少爺從不過問你的事，
現在他已經注意到你了，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啊！」
「我……」
「如意夫人看起來挺善良的，她應該不會排擠你，
既然她還不能跟四少爺同房，
你身為四少爺的妾，當然責無旁貸。」
「你……你還說……」
聽小燕兒這樣說，
楊吟雖然害羞，可心裡也生出了一點信心，
她這話雖然令人難為情，卻也是實話，
既然夫人暫時不能跟他同房，那除了自己還能是誰？
雖然長孫晟決議給楊吟一張休書，讓這件棘手的事能做個了結。
不過一來楊吟身體尚未恢復，如意堅持不能在這時候刺激她，
二來府上正忙著辦喜事，長孫老夫人認為這時候不適合，
所以先暫時擱下了。
但，老夫人房裡的丫頭湘兒，卻已經聽到長孫晟跟老夫人的談話，
湘兒是個大丫頭，知情識趣，很能揣摩主人的心意。
她想，既然四少爺已經想要休了她，
在這段期間可不能再發生尋死的事了。
於是她找了個機會到桐心閣來，把這件事跟小燕兒說了，
「四少爺為了讓如意夫人放心，已經決心要休了少夫人，
只是老夫人認為時機不宜，你得把這事放心上，
別在這時候出什麼亂子。」
她是善意的提醒，府裡大家夥都忙，
楊吟這兒確實是照看不著，小燕兒身負重任呢！
可這事在小燕兒聽來，卻是件會要命的事，
那一位才剛自盡獲救，如果知道四少爺想休了她，
不再尋一次死才奇怪。她跟湘兒說，
「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我會見機行事的。」
只是，小燕兒本以為楊吟睡著了，
兩個丫頭就在廊上輕聲細語的談論，
卻壓根沒想到楊吟已經醒了，
她們的談話全讓屋子裡的她聽了個全，
楊吟一時心灰意冷，癱在床上渾身無力。
沒想到四少爺竟然絕情至此！
她已死過一回，當然不會再尋死，
可，難道自己就這樣坐等那只休書嗎？
不，我不是這麼軟弱的人！
我對四少爺的一番愛慕之心並不曾稍減，
他之前雖然一直選擇忽視自己，
自己也一直沒有得到他的青睞，
但卻還是能在這府裡默默的關心他，看著他。
高如意，一切都是因為你，
我楊吟如今會面臨被四少爺休掉的命運都是因為你，
如果沒有你，我絕不會有這麼悲慘的下場。
高如意，雖然你曾救過我，
可那是你自己一廂情願，
你等著，我絕不會讓你如願嫁給四少爺的，
你可別怪我楊吟心狠手辣……
忌妒與憤恨之心已經趨走著楊吟的理性……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