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遙（三十二）
幾個麻煩處理完了，夜也已經深沉，
前頭筵席已散，喧鬧聲逐漸退去，
從老夫人以降，大夥兒累了這許多天，
這會兒都已經歇下了。
花園裡露水也漸漸重了，
滴落泥地的聲音若有似無的滴兜滴兜……
而新房裡，
燭火正搖曳著一股劫後餘生的氣氛。
「如意，方才你害怕嗎？」
長孫晟坐在床沿，把如意擁在懷裡，失而復得的喜悅縈繞在長孫晟的心上。
「有一點，尤其是後來那兩個，幸好你即時出現……」
如意的小臉埋在他的胸口，熟悉的松香味讓她感到安心。
「你知道嗎？我不是恰巧過來的，如果我慢了一步，……
如意，那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沒事的！晟叔，看看，我不也擺平兩個了！」
為了讓晟叔寬心，如意撒嬌的邀功。
「剩下的那兩個可不同，一個臂力奇大，一個老謀深算，
你以為能那麼容易過關？」
「老謀深算？你是說那個老頭？」
「別看他一副結結巴巴，大受驚嚇的模樣，
他那是裝出來的，騙騙那個梅二棋可以，可卻騙不了我。」
「真的啊？我還想堂堂一個龍天派的幫主怎這麼沒用呢！」
「看他眼神咕嚕咕嚕轉便知是個見風轉舵的人，
眼見打不贏我，直接裝傻認輸，這人真是狡猾至極。」
「喔！聽你這麼說確實像這樣。
對了，你說你不是恰巧過來的，那你為何會過來？」
「是士及來跟我說你有危險了，我才回來的。」
「士及哥？」
「對啊！他跟他師父都來了，
他們師徒兩因為聽聞異聲跟到了此處，
發現這幾個人鬼鬼祟祟的，也就留上了心。
不過有件事實在令我放心不下，」
「什麼事？」
「士及說他師父跟蹤一個前輩去了，
貌似那前輩到我們府上來是有因由的，
可我卻沒有半點頭緒，
無聲劍俠…… 這名堂我確曾耳聞，但這人與我們府上素無往來。
不知道他到此的目的是什麼，我怕他對你不利，如意，我一顆心總懸在半空中……」
長孫晟皺眉深思，搖頭並露出不解與擔憂。
「晟叔，別想了，既然士及哥的師父已經插手了，
這事絕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你也知道他師父的厲害呢！」
他們上次已經從平安口中得知老貓兒的能耐了，
想到這兒，長孫晟稍稍安心了。
一低頭看著懷裡的嬌妻，長孫晟忽然感到滿足，
他把手摟得緊一些，側過一邊臉靠在如意頭上。
「只是沒想到楊吟竟然如此蛇蠍心腸，
你救了她，她卻恩將仇報。
我本想休了她了事，這下子我可不能輕饒……」
「晟叔，別這樣！我猜想她是因為妒火攻心吧！
誰讓你娶了人家卻連她的樣子也記不得，
連她住哪間房都不知道，你對她那麼不上心，偏偏還跟我這樣寸步不離，
換作是我，我的心裡也會很難受的。」
「咦？這麼說竟是我的不是了！
難不成我的夫人肚大能容，是讓我以後多多理她，
是這個意思嗎？」
長孫晟就喜歡逗如意，他知道這樣一說，如意肯定急壞了，
而他喜歡看她急的模樣。
果不其然，
如意一聽臉色倏地轉暗，一臉的愁眉不展。
她心下覺得委屈，可卻不知如何接話，
……
「我……我不是……唉唷！我也不知道怎麼說……你……」
她哀怨的看著她的晟叔，彷彿一切盡在那眼神中了……
長孫晟一時心疼，沒有再繼續逗她，
「如意，我心裡如何想你應該很清楚的。」
「嗯！」
「與其留她在府裡一輩子當怨女，沒事盡想些惡毒主意，
不如放她自由，讓她各自婚嫁去。
今日之事我可以不深究，但是長孫府卻不能再留她了。」
「嗯！都聽你的吧！只是……咱倆才剛成親，
你立馬就休了小妾，不知情的人會不會……」
「放心吧！這事本與你無關，我會讓她自己求去的。」
長孫晟說得如此肯定，堅毅的臉上無一絲的遲疑。
如意看著看著，不禁癡了……
「怎麼了？看什麼呢？這樣專注！」見她這般，長孫晟忍不住問。
「看你啊！你怎麼能長得那麼美呢？」
如意心裡一動，踮起腳尖，
調皮的在長孫晟線條優美的薄唇上一啄，隨即害羞得彈開。
長孫晟竟被自己的小妻子調戲？
「你這小妮子！說我美……這是說我女態嗎？
唉呀呀！不可輕饒啊！……看我不抓住你！」
然後伸出手便往如意抓來，
如意連忙閃躲，可卻怎能躲得過呢？
長孫晟堅實的臂瞬間便把她摟在懷裡，
如意也不再掙扎，乾脆就讓他摟著，
伸出一隻玉手輕輕貼到他玉一般晶瑩的臉頰上。
「晟叔！如意三生有幸，能得良人全心相待……」
長孫晟的大掌覆上了她的小手，
「傻瓜！得妻如此，才是我長孫晟幾輩子修來的福呢！」
說罷，他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然而，夜深人靜的時分最是易於動情，
兩人擋不住內心的渴望，四個眼睛裡跳動著豔紅的火焰，
四片火熱的唇瞬間黏著，難分難捨……
長孫晟此刻柔軟溫暖的嬌妻在懷，
該如何再保持君子？
雖然知道尚未喝過那合卺酒，不能踰矩，
可情正深，意正濃，天雷即將勾動地火，
理智卻讓那壓制許久的情慾掩埋……
他急切的舌頭用力撬開貝齒，
盡情的品嚐那口裡的芬芳甘甜。
如意讓他這一深吻，那心海被攪得迷迷糊糊，
心跳漸漸加速，呼吸也變得急促，
臉頰瞬間蒙上一層紅撲撲的粉嫩。
見她這般千嬌百媚之態，
長孫晟更覺沸騰的血液直奔腦門，
隨即向下俯衝，灌滿了慾望……
他的雙手再也不受控制的展開行動，
一邊往她衣襟內探尋柔軟，
一邊則急著去解脫她身上的束縛。
如意滿腦子空白，
胸口一陣顫慄，刺刺麻麻的感覺，
緊張加上期待，莫名的情緒霸佔思緒。
他們都知道不能這樣，但誰都沒有想要停止……
「叩叩叩……叩叩叩……」
此刻正值夜深人靜，
這樣幾聲急促的敲門聲特別刺耳，
這不受歡迎的聲音生生的打斷了兩人的濃情蜜意。
兩人不約而同抬起頭來看向門邊。
「少爺！」
阿福的聲音輕輕傳來。
原來長孫晟深怕自己克制不住，早吩咐阿福過了時辰要來叫他。
可這時聽到阿福的聲音，他卻有股想宰人的衝動，
扼腕不已，悔不當初……
如意趕緊直起身子，羞紅著臉離開晟叔的懷抱，
「……晟叔……你……你該走了！」
「我……」
如意沒讓他把話講完，在他唇上深深的印上一吻，
「我懂，你快走吧！」
「如意……」
長孫晟盯著她的眼睛，從她眼裡見到自己的慾火未退，
他一個血氣方剛的新婚男人怎能在這時捨下如花的嬌妻呢？
「少爺……」阿福的聲音再度傳來。
「知道了！」
該死……
阿福竟然在這時特別聽話，特別盡忠職守！
長孫晟心裡不知道咒罵了多少聲死阿福……
如意給了他一個完全理解的眼神，
他才終於依依不捨的跺著慢步走向門邊，
而後轉身離開新房。
幸好外書房就在旁邊，
然而適才的意外讓長孫晟實在放心不下，
所以上夜的家丁又加了好幾倍人手……
老貓兒尾隨莊無憂，想知道他搞什麼鬼。
只見他左拐右彎，似乎對長孫府挺熟悉的。
忽然在一棵樹後面停了下來，接著就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他停在這裡做什麼？」
順著他的眼光，老貓兒看到的正是楊廣，他心中疑雲頓起，
莫非莊無憂來此是為了楊廣？
忽然，莊無憂似乎發現了什麼，這回並沒有刻意掩飾就走了出去，
這個舉動讓老貓兒下巴差一點掉下來，他搞什麼？
只見莊無憂走到適才自己跟士及坐的那張桌子坐了下來，
跟那個沒禮貌的小子竟說起話來了！
他這一驚嚇實在不比天塌下來少，
老貓兒早知道那個小子其實是個姑娘，
因為不知道底細，他也不戳破。
沒想到莊無憂竟然認識她？嗯！有點意思！
他慢慢再靠近些，終於聽得見他們說話的聲音，
「莊叔叔，你也來了！」
「那當然。」
「是我爹請你來的嗎？」
「你爹不請我來我也要來，這小子如此冷血，我倒想來見識見識。」
「我爹說別打草驚蛇，只讓來看看，順道蒐集些情報。」
「我知道，幸好他目前已經安全，
也不知道那天的蒙面人是誰，虧得他使了條金蟬脫殼之計，
這才讓他能全身而退……」
聽到這裡，老貓兒已經心裡有數了，這些人是楊勇昔日的手下。
聽起來，士及小子這事兒做得挺美的，
楊勇已經脫險，且士及完全沒有留下線索，
連莊無憂這樣的人都找不到蛛絲馬跡，
我老貓兒這個徒弟硬是要得啊！
哈哈哈哈！
這女娃的父親跟莊無憂是同路人，
嗯……南凱吧！應該是他，他知道他們向來是一掛的。
他們此番前來應該是為了楊勇的事，
只要不要危害人命，那就跟我老貓兒無涉。
不過，呵呵呵……這女娃娃挺合我老貓兒的脾胃，
如果能收來當徒弟很是不錯啊！
可士及小子跟她似乎有點不大對頭……
「沒啥關係，依我說，這樣會熱鬧些……」
老貓兒心裡盤算，定要變個方兒把她拐到自己的門下……
「莊叔叔，你準備去會他一會嗎？」
「不了！看到他這無情的模樣我便作嘔，
他這人冷血得緊，宮裡那位已經病入膏肓，
他不去隨侍在側，竟一派氣定神閒，
無動於衷的在這裡吃吃喝喝，談笑風生，
這樣的人天生涼薄，將來當上皇帝也不會是愛民的人，
多半還會引發民怨，
哼！
看來楊家的天下恐也不久長了！」莊無憂說道。
「那也是他糟老頭子自作自受，
沒事把個值得期待的好人換掉，換來這樣無情無義的人，
依我看啊！他要是被他整死了也不足為奇！」
「嗯！那也難說得很。
丫頭，你這身打扮混在這裡，不怕被識破嗎？」
「叔叔放心，沒人知道的，我很小心啊！
剛才您那位子就坐著師徒兩個，他們這麼近都沒發現呢！」
「是嗎？凡事還是小心為上，
你爹娘就你這掌上明珠一顆，事兒辦完就趕緊回去吧！」
「才不要！長安城可好玩了，
好不容易到這兒一趟，我得好好的玩他一玩，
有老鄭陪著，叔叔您就放心吧！」
「就依你，老鄭，保護好你家……公子啊！
這裡人多，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
我先走一步！
下個月你爹生日大夥兒都會去，你總該在那之前回去吧！」
「會的，一定。」
「嗯！」
說罷，莊無憂飄然而去，不留下一點蹤跡，
彷彿他根本沒出現過。
老貓兒聽著心裡好笑，什麼都沒人發現？
這個女娃肯定沒見過什麼世面，被她爹娘寵的吧！
見到莊無憂離開了，他也就大大方方的走回席上，
一屁股坐了下來，
他看了那小子一眼，自顧自的說道，
「咦！這凳子底下有火爐不成？坐上去怎麼覺得還熱著？」
「老先生，您胡說什麼呢？怎麼可能？」
「小兄弟，你不信啊！那換你來坐坐！」
老貓兒作勢要起身，
「您老趕緊坐下吧！去個茅廁去那麼久，菜都要上完了。」
說著，那小子左顧右盼，似乎在找什麼人。
「你找誰啊？我那徒兒嗎？他一會兒就來啦！」
老貓兒話一說完，士及真的就出現了。
「師父……」
「搞定了嗎？」
「是的。乾淨俐落，不過不是我，」
「我當然知道不是你，他一去便沒有你插手的分啊！」
師徒倆旁若無人的聊了起來，音量還不小，
似乎擺明了就是要讓人聽見，可又不懂他們聊些什麼。
那小子有些氣惱，
「喂！講完了沒？讓人家聽，又聽得不明不白的。」
「少爺！別……」
「你這老頭煩也不煩，你家少爺怎麼就不能同我老貓兒說話呢？
他問我問題你也有意見？誰才是主兒啊？
小兄弟，別怕，老貓兒欣賞你，跟老貓兒說說，
你叫什麼名字？住哪兒啊？」
聽他方才說他欣賞自己，也算是有眼光的，
那小子心下得意，
可這老人稱呼自己老貓兒？
哈！多滑稽啊！
「我嘛！我姓南，單名方，住在南方。」
「哈哈哈！師父，他耍你呢！」士及說道。
「叫南方，住南方？
哈哈！你這小子果然有點意思！
我老貓兒行走江湖半輩子，
難得遇上幾個這麼有趣的人，甚好！
喂！南方小子，你師父是哪位？說出來讓老貓兒認識認識！」
「我……我師父就是我爹娘，我哪兒來的師父？」
老貓兒眼尖，發現她一瞬即逝的靦腆，
女娃娃就是女娃娃，
呵呵呵！
「啊哈！那正好，我老貓兒給你當師父，
看我這徒兒才學了我雞毛蒜皮功夫就這樣厲害，
怎樣？你要不要拜師啊？」
這老頭兒竟然想收自己為徒？他到底在想什麼？
「才不要！我又不認識你，拜什麼師？
而且我爹娘那麼厲害，根本不用再另外拜師的！」
「錯錯錯！爹娘功夫哪及得上我一成？
看來你這眼光得再練練！」
老貓兒搖搖頭。
南方心裡不服氣，又不知道如何反駁他，
一張臉氣鼓鼓的，他是真的不知道爹娘的武功究竟及不及得上他嘛！
「師父，你還想收徒啊？」
「那當然，老貓兒收徒講究的是緣分，
南方小子跟我有緣，這徒兒我是收定了。」
南方心裡苦笑，
這個老貓兒真是奇怪，就這樣自以為是的想收我為徒，
可我何時說過我要拜師呢？
「老貓兒啊！你這人忒也好笑！
我怎麼就不記得有說過要給你當徒兒啊？」
他連前輩也省了，直接就叫他老貓兒，
但這一點卻讓老貓兒相當滿意，
這女娃娃真是難得的奇才啊！
非收不可，非收不可！
「好的，我給你一點時間考慮，我會再找你的。
士及好徒兒，咱們可以走了，
宴席也快結束了，我可不想遇到熟人。」
老貓兒說完拉著士及瞬時間就消失在大樹後面。
南方一陣錯愕，這師徒兩個的行為實在怪異，
也不知道他們是何方神聖，
那老貓兒怎麼硬是要我當他徒兒呢？
還在想著時，他忽然發現手掌上卻多了點輕微的重量。
低頭一看，是支極小的珠釵，
他趕緊伸手一摸，帽子還在，
咦！不對，頭上那個東西真的不見了，
看著手上的釵，心裡疑雲頓起。
莫非……那老前輩已經知道了？
但…….他是怎麼辦到的？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