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遙（三十三）
長孫晟成親的第二日夜裡，宮裡忽然傳出楊堅病歿的消息，
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楊廣隨即登基，並追諡楊堅為文帝。
隔天一早聽聞這個消息，
如意心情低落，她雖然知道楊堅已是油盡燈枯，
但說什麼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她實在想不通……
「這事大家心知肚明，先皇自然不算是……不算是正常殞落……」
長孫晟語帶保留。
「喔！」
如意懂了，她想起那日楊廣離去時那個詭譎的笑臉，
皇帝爺爺不是壽終正寢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晟叔……」
「別想太多，如意，無論如何我都無所謂。」
「好，晟叔，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在一起……」
不知怎的，如意總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徬徨。
長孫晟倒是篤定，他知道楊廣一直對他頗為禮遇，
他還要靠自己幫他搞定突厥呢！
雖然經過了這許多年，放眼大隋朝，
還是只有他長孫晟能有威震突厥的魄力，
突厥人早已把他當成神，楊廣不會自毀長城的。
「走吧！見老夫人去。」
長孫晟牽起她的手，一起走向榮萱堂，該是新婦見翁姑的時刻了。
先皇龍馭賓天，長孫熾這兩日都得進宮，忙得不可開交。
長孫府遵行禮法，著喪服，不行大宴，
但家族小小的聚會倒是無妨。
這一天正是新人的三朝，
榮萱堂可熱鬧了，一屋子人呢！
「如意姐姐來了！」
忽然，高青青稚嫩的童音大叫一聲。
「新媳婦請安來了！」小翠說道。
如意一聽，臉上一陣羞紅，趕緊躲在晟叔身後。
「我們來了。」
「如意，快過來，真是委屈你了，
沒想到先皇昨晚忽然駕崩，你們還在新婚卻得穿這身白衣……」
老夫人心疼的拉起如意的手，滿臉都是得意與慈愛。
「娘，沒關係的，我不委屈。」
長孫老夫人看一眼如意，再看一眼兒子，
一臉的驕傲與滿足，
「說到如意，論容貌、論性情、論本事，樣樣都是上乘的。
我長孫家何其有幸能得媳如此，老身要非常感謝四爺跟夫人的成全。」
「老夫人快別這麼說。晟兒人中之龍，一時之選，您才是育兒有方啊！」
「呵呵呵！都好！兩個孩子都好！」
「晟兒、如意，你們倆領著孩子們到內堂吃些點心去吧！
我跟四爺、夫人還有話說。」
老夫人這麼交代，長孫晟跟如意會意，
他們知道老夫人有些話要跟四爺他們說，
可卻不想讓其他人聽見，帶著大夥兒退到後房去了。
見到大廳裡只剩下三人，老夫人這才語重心長的嘆了口氣，
「四爺，夫人，老身這下要說的事或許有些自私，
再過一個月，如意便滿十五歲了，
雖然數月之前晟兒跟你們定下了兩年之約，
但皇帝賜婚另當別論，且本朝女子年滿十四便可婚嫁。
晟兒年紀也不小了，老身的意思，
是不是，到那時就讓他們行合卺之禮，正式圓房啊？」
長恭與雪舞對看一眼，兩人臉上都是一愣，
論理，老夫人的請求實不算過分。
可……
長恭一臉不捨，他心裡嘀咕……滿十五歲又如何？還小嘛！
皇命賜婚，婚禮自然是不可怠慢，
但圓房……這……並沒不是那麼急的呀！
雪舞心裡也不甚願意，她當然知道老夫人心急，
晟兒年紀是不小了，楊吟只是有名無實的妾，
房裡一直都沒人實在也挺委屈他的。
可如意……這……才十五歲年紀，真的小了點……
不過老夫人說的也是事實，如意的年紀確實已是婚嫁之齡，
況且婚禮都已經行過了，老夫人這樣問也只是尊重他們。
長孫老夫人一直靜默不語，她在等待…….
雪舞轉頭看了一眼四爺，
見他一張臉繃得緊，雪舞心裡清楚，他跟自己一樣心疼女兒。
不過女兒既然都嫁了，
眼前若在這些枝微末節上無謂的堅持並無意義。
於是雪舞說道，
「老夫人說得是，晟兒年紀不小了，為了等如意都耗了這許多年，
說實在也真是難為他了！一切……都聽老夫人的。」
「好！太好了！
雪舞，有你這句話，不枉我晟兒對如意一往情深了！」
數日後，
「老夫人，我們明天就回櫻花村了，
叨擾了這許多日子，希望沒造成府上的困擾！」雪舞說道。
「是啊！老夫人，
長恭在這裡代替大家感激您這些日子以來的招待。」
「四爺，雪舞，你們……你們這麼快要走啦？……」
老夫人說著，眼眶都泛著淚光了。
「我們長孫府上人丁一向不多，
熾兒、晟兒一個一天到晚忙公務，
一個三天兩頭出使，老三敞兒長年在外，
老身的孫子一共才三個，而且都大了，
平日就是這些丫頭僕婦陪我，無趣得緊。
你們家的這幾個孩子一來，我才終於有享受天倫之樂的感覺啊！
我……我捨不得啊！」
「老夫人，……」
「姥姥，姥姥別哭，」
高青青跟楊文、楊武三個最小的爬到了她的身上，
「小文會想您啊！」
「小武也是！」
「姥姥也會想你們！」
「姥姥，我們會再來看您的！」
「一定！」
「一定！」
「老夫人，有機會我們就會再來的，您別傷心了！」
「我也知道不能留你們了，但是……雪舞，你們一定要再來啊！」
星月塢裡
「如意，你已經是晟兒的妻子，要好好的幫助丈夫，別再淘氣了！」
雪舞跟四爺正跟女兒道別。
「爹、娘，你們放心。如意……」
如意抱抱雪舞，再抱住父親，早已哭成了淚人兒。
長恭不捨的緊緊摟住女兒，
「如意，你要乖啊！晟兒你聽著，你得好好的照顧我的如意，
要是你敢讓她受一丁點傷害，我一定不饒你。」
長恭一面心疼，一面又不放心，對著長孫晟耳提面命。
「爹，您請放心，」他深情的看著如意，
「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如意，護她一生一世的。」
長恭知道晟兒的能耐，也知道他對女兒一心一意，
不放心的只是以後不能常常見到女兒……
他緩緩的牽起女兒的手，把那雙手交到長孫晟手上，
「晟兒，我的如意以後就拜託你了！
她一人在此，有任何心事、委屈都靠你了，
凡事請你多擔待……」
長恭的不捨令長孫晟頓覺身負重任……
隔天，
長恭、雪舞一行人搭上馬車，浩浩蕩蕩的返回櫻花村去了。
送行的如意跟長孫晟一路送到城門口，才依依不捨的回府。
「如意，都走遠了，我們回去吧！」
他攬著她的肩，回頭上了馬車……
當楊堅病危時，太子楊廣的本性終於顯露出來了，
當時宣華跟容華兩位夫人隨侍病榻，
楊廣瞥見宣華夫人更衣，色性大發，逼姦不遂，
楊堅才知道是讓獨孤皇后給誤了，
想要更換太子卻引來楊廣的殺機。
如今先皇屍骨未寒，楊廣竟命人送了個同心結給宣華夫人。
宣華夫人心裡害怕，但在宮人的催促之下勉強收下，
就在那一夜，楊廣把宣華與容華兩位夫人召進寢宮令其逞慾。
蕭皇后知道了這件事，
在兩位夫人面前直斥皇帝楊廣姦淫庶母的罪行，
並威脅楊廣送走兩位夫人，否則將其獸行公諸於世，
楊廣不得已只好把兩位庶母送至仙都宮。
但他並沒有因此忘記她們，相對的還念念不忘與她們的性事，
不多久又把她們接回皇宮。
接著，他突發奇想，每月徵集民兵二百萬，大舉建造東都洛陽。
十個月後竣工，至此，他經常移居洛陽，
將洛陽當作東方的軍事與政治重鎮，此是後話。
李淵身為楊廣的心腹愛將兼親戚，
對於他的這些作為選擇視若無睹，
但是心裡有根苗卻已暗暗成長……
楊廣越是無道，他的天下也越是不穩，
憑著自己日趨重要的地位，將來有一天或可一搏……
由於楊廣的野心早已於他擔任太子時便已顯露，
楊氏諸王明哲保身，都選擇低調。
楊堅死後，楊廣雖然即位，但他並不放心這些宗室之王，
他認為想要鞏固自己的帝位，除掉楊勇是不夠的，必須趕盡殺絕。
蜀王楊秀是第一個試刀石，
新皇登基才數日，他便因為質疑楊堅死因獲罪被殺。
漢王楊諒當時任并州總管，
統領了西起太行山，東至渤海，北達燕門關，南距黃河的五十二個州，
長年據守在當時天下出精兵之地。
楊秀獲罪之事使他心生警惕，
既然楊廣已經有所動作，他楊諒也不是軟腳之人，
麾下精兵數十萬，楊廣不會放心的，
他可不能等死，於是他以追討真相為由起兵造反。
楊廣讓綦良、余公理領兵平亂，但兩人出師不利，節節敗退。
楊廣這下終於急了，
楊素於是推薦江州刺史李子雄為上大將軍，
讓長孫晟擔任相州刺史，徵集兵馬，與李子雄共同鎮壓楊諒軍。
楊廣終究是愛護長孫晟的，他知道對付突厥非長孫不可，
從來不曾把腦筋動到他頭上。
楊諒兵精將多，且麾下多是久經沙場，驍勇善戰之人，
如今造反自是精銳盡出，這一仗要勝並不是那麼容易。
且長孫晟新婚未滿一月，此時徵調他出戰有些不合人性。
可保皇軍節節敗退，除了聽從楊素的建議，
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看來也只好委屈長孫將軍了！」
一道聖旨忽然來到了長孫府，
「長孫晟公，勤誠卓著，朕之所悉。
今相州之地本是齊都，人俗澆浮，易可搔擾。
儻生變動，賊勢即張，思所以鎮之，非公莫可，公其勿辭。」
自古，聖旨命大將出征，卻以此相詢口吻者，僅長孫晟而已。
長孫晟接了聖旨，不敢稍有遲疑，
身為人臣，皇帝的聖旨既出當然是不容推辭的，
即便聖諭的內容是客氣有加的。
「晟兒，你這一去可得小心謹慎啊！
可憐如意與你新婚不足一月，合卺未行你就得奉命出征，
唉！……」
長孫老夫人除了心疼兒子必須領命出征，
也心疼媳婦才剛新婚便須與夫婿相隔兩地，
再有甚者，她的望孫心切暫時是無望了。
老夫人一腔心事，愁眉緊鎖，卻只能望著兒子嘆息！
長孫晟叩別母親，離開榮萱堂後，緩緩走向如意房裡。
他已經知道她會有多傷心了，
可皇命難違，只能盡力讓戰事趕緊結束了。
星月塢新房裡
「如意，明天我就得離開了……」
長孫晟緊緊擁著嬌妻，滿心的難捨難分。
「我懂……晟叔……」
她是這般無奈，他知道她的擔憂，
「如意，你放心，我雖然奉命出征，但是我一定會盡快返回，
你別擔心，好嗎？」
他實在不捨與她分離，眼裡盡是掩藏不住的痛。
她又何嘗不是！
如意用盡力氣抱緊他，彷彿他這一去便不會再回來似的。
「晟叔，讓我跟你去嘛！就像上次攻打突厥那樣好嗎？
我可以再扮成骯髒的小兵……」
「小傻瓜！那怎麼成呢？
那時你化妝前來實在危險之極，
幸好沒事，總算沒有讓我後悔一輩子。
不說攜眷重罪，你現在可是我視若珍寶的愛妻，
我怎捨得讓你去冒險？」
長孫晟心疼的望著她澄澈的眼睛。
「可……我不想跟你分開啊！
我……我會忍不住一直想你想你……」
「我也會一直想你啊！所以我會盡快回來，
我現在已經沒有辦法離開你太久了，
你懂嗎？如意！」
「可是……」
「別可是了！妳乖乖的待在府裡，
乖乖吃飯，乖乖睡覺，乖乖的等我，好嗎？」
「嗯！……」
如意把臉埋進晟叔的胸口，熟悉的松香味讓她安心，
她貪婪的多呼吸了幾口，不知道要隔多久才能再像現在這樣……
長孫晟摟緊懷中的嬌妻，他一點也不想鬆手，
多麼希望時間就停留在此刻！
想到自己此番出征不同以往，現在的自己有了甜蜜的牽掛，
有人望穿秋水的等著，他說什麼也得盡快打勝仗，盡快回來。
「如意！」
長孫晟的聲音忽然顯得深沉帶點磁性又有些迷離…..
如意抬起臉來，
「嗯！怎麼了，晟叔？」
見到懷裡那張臉紅撲撲、粉嫩嫩，
一雙水汪汪、黑白分明的大眼凝視著自己，
微啟的朱唇吐露淡淡的芬芳恰似一種召喚。
分離的焦慮與那唇瓣的召喚起了作用，
驅走了長孫晟堅持了二十多年的理性，
他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內心深藏已久的渴望，
一低下了頭便封住了兩片小巧的唇，用盡所有力氣與狂熱開始吻她，
雙手不自覺加緊力道把她貼向自己，彷彿極力的想融為一體。
這激烈狂野的吻裡面，包含了不捨、心疼、寵愛，
還夾雜著絲絲慾望……
如意感受到了晟叔不同以往的熱情，
此時此刻，她選擇順從自己的心，他是她的夫婿，她此生的最愛。
她懂他現在的不捨，懂他一直以來強壓慾望只為了顧全她，
如今他出征在即，她不願意他心裡有絲毫遺憾，
於是她不再遲疑，放下害羞與矜持，她大大方方的回應他的熱情，
恣意的享受晟叔對自己的愛與憐。
是夜，交杯盞雖未喝過，
但兩人已然不願再被這繁文禮俗所縛，
情深意更濃，任天塌下來也無法抗拒彼此的吸引，
成婚至今，他們首嚐巫山雲雨的況味……
正所謂，
芙蓉帳裡春宵短，鴛鴦被上生波瀾。
纏綿悱惻情難盡，覆雨翻雲道不完。
紅燭搔首頻搖曳，明月掩耳不成眠。
輾轉未知天光現，一夜縴綣到九天。
即便徹夜未歇，又怎能表愛於萬一？
一次又一次的激情，一句又一句的情話，
良宵苦短，離情依依，
遠處的雞鳴劃破寂靜的夜空，拉出一片魚肚白，
她終於筋疲力盡的睡著了。
黎明七彩的天光從窗縫中透了進來，
襯得戎裝筆挺的長孫晟更加英姿煥發，
回頭望著床上美麗的小妻子嬌憨可愛的睡臉，
他的嘴角牽起一抹滿足又美麗的弧線，
隨著視線下移，
他望見了露出錦被外圓潤的肩頭，
藕一般光滑的臂膀，胸前起伏的白皙，
以及那上面一處處醒目的青紫……
他心裡忽然一動，
昨夜，她香汗淋漓、媚眼如絲，
那令他銷魂的模樣一一浮上腦海。
他想起那時的自己，真恨不得多長兩隻手，兩張嘴，
就是要極盡所能的愛著她，
彷彿欲填補這數年等待的空白，但卻仍嫌不夠，
他忘情又霸道的在她身上的每一處肌膚上狂吻，
沒想到竟然像是宣示主權似的，留下這麼多的痕跡，
一個一個的吻痕像炫耀一般對他眨眼……
「這……不知道她會不會痛……」
他是不知道，可見她睡臉安詳，嘴角上揚，此刻定是做著美夢，
他不忍吵醒她，卻又不肯就這樣離開，
於是他鼓起勇氣，輕手輕腳的掀開錦被，
頓時，
一片春光直映入眼簾，
忽見這令他心旌盪漾的美景，他臉一紅，
隨即低下頭，輕輕在那誘人的櫻紅處再印上幾個吻，
而後忍不住伸手覆上了屬於他的柔軟，
閉上眼，他能感受來自手心的觸感與溫度，
所謂的心滿意足不就是如此乎？
望著漸亮的天色，
他不捨的起身，眷戀的再瞥上一眼，
然後輕輕替她蓋上錦被，搖一搖頭，整理了自己的思緒，
他知道她的一切必會令他魂牽夢縈，可他不能再耽擱……
「等我回來！我的如意！」
然後他轉身離開。
門一關上，如意的眼角終於溢出了淚……
經他這一番溫柔的呼喚，她早醒了，
可她不忍打斷他，更不能害他走不開身，
只好繼續裝睡。但她的心好痛……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