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遙(三十四)

2014091919:07


蘭陵遙(三十四)
 
「少爺,我們該回去了!老爺、夫人會擔心的!」
 
「才不要,我還沒玩夠呢!」
 
說話的正是自稱南方的小子跟家人老鄭。
 
南方的父親南凱是南方派掌門人。
數日前,南方派弟子帶著楊勇以及一些舊部,
悄悄回到南方派在巴郡以南數十里處的根據地附近隱居。
 
話說那一日,
士及以一招金蟬脫殼之計,把楊勇一家人掉了包,
把他們引到了其中的一間茅屋……
那些茅屋本就是楊勇的舊部為了就近照顧、保護他而建,
忽然見到他們出現,屋子裡的馬秀方不明所以。
楊勇說,
「有個蒙面人救了我們,但他不肯洩漏身分,
  只讓我們有多遠逃多遠,
  他還說宮中將有大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這一陣子李淵在不遠處駐兵一事大家心知肚明,
此舉必是楊廣所為,他放心不下楊勇,
深怕他登高一呼危及他的繼位之事。
馬秀方跟其他人正傷透腦筋,
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解楊勇之危。
如今楊勇一家能全身而退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馬秀方望向楊勇原本住的那個屋子,
屋內燭光搖曳,隱約還可見到人影,
想來那位恩人佈置頗為周到,
他趕緊召集眾人,莊無憂也正好在此處,
莊無憂與南凱是兄弟,因此這一群人裡屬他位分最高,
師父不在,眾人都等著莊無憂的意思。
莊無憂心裡清楚,所謂宮裡將有大變,必是跟皇位有關,
雖然楊勇擔心父親楊堅的安危,但是莊無憂卻認為他不宜多留,
讓他們連夜南逃,自己則留在長安。
 
馬秀方等人護著楊勇一家人回到南邊,
在一切都安頓好了之後,
南凱認為應該派個人到長安城打探楊廣的消息。
可此事必須低調,他是楊勇舊部一事也不是什麼祕密,
太過明目張膽會引來疑慮……
 
此時,他的掌上明珠南婕羽主動請纓,願意前往長安。
 
南婕羽雖然是個女子,但從小跟著父母學了好些功夫,
也常跟父親的弟子對招,身手自是不差。
她的武器跟她母親一樣,是一對鴛鴦劍。
以她的武功造詣,行走江湖綽綽有餘,
但她的母親卻捨不得女兒獨自出門,想著讓南山三秀跟著,
南凱卻認為這樣容易打草驚蛇,
南山三秀在江湖上是有些名氣的,認識的人不少,實在不適合出面。
除了他們,南凱想到的是老鄭,
老鄭是南家最資深的老僕,
雖然他的功夫不是南山派的,
但是當年威鎮江湖的長沙飛刀鄭一平是老鄭的父親,
他家學淵源,也是飛刀好手。
鄭一平與南凱的父親是過命之交,
因此老鄭跟南凱從小就一處長大,是好朋友。
 
鄭一平當年被奸人陷害,一夕之間慘遭滅門,
老鄭因為在南凱家而逃過一劫,
事發後,老鄭直接就留在南凱家,以下人身分隱姓埋名,
即便是南山派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來歷。
 
老鄭的能耐南夫人是知道的,因此她也同意了。
讓女兒出門一來是因為她面生,不會引起注意,
一來是因為她吵著到大城市見見世面。
有老鄭作伴,
南凱夫妻也就不再有異議。
不過為免途中有些許不便,南婕羽作男裝打扮。
 
一路上並沒有人問及她的姓名,
直到那日筵席上老貓兒問了她,
她覺得老貓兒有趣,順口編了個南方的名字,住在南方,
她每次一想到就笑,這個老頭挺有趣的,他那個傻徒弟也很有意思,
想到士及,臉上忽然閃過一抹紅暈。
 
看看身邊的老鄭,
嗯!那老頭子至少比老鄭有趣多了。
 
前方市集熱腦滾滾,原來是有人設擂台比武呢!
 
國喪期間諸樂不能做,
眾人只好想出了比武的方式聊作娛樂。
 
南方一時性起,急急就往前跑去。
 
「少爺,等等我。」
老鄭緊跟著,就怕跟丟了他家少爺!
 
擂台上兩個人正打得火熱,拳來腳去的,煞是好看。
只見一人的飛踢恰似急射而出的箭頭,
直直往另一人面門踢去,
另一人也不甘示弱,回以一掌,正好打中那迎面而來的小腿,
那人吃痛,單腳一蹦一跳的閃了開去,
出掌的人絲毫沒有放水的意思,接連幾掌呼呼呼的劈來,
那人單腿重心不穩,已然倒地,
出掌的人還想進逼,卻忽然被架了開去,
 
「喂!拚命啊!人家都倒地不起了,你還來?」
說話的人正是南方小子。
見到那人的冷血無情,他已經忍不住一躍而上了擂台。
 
「小兄弟,你做什麼?我們這比武是有頭彩的,你攪什麼局?」
 
「你已經贏了,做什麼步步進逼?」
 
「你知道什麼?如果他又站起來,我就不算贏,我怎能停止呢?」
 
「這是什麼怪規矩?非要把人打傷嗎?那好,我跟你打。」
 
「哼哼!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你不怕我打得你殘廢嗎?」
說著,那人舉著缽子大的拳頭在南方面前揮動,
南方的頭貌似還沒那拳頭大呢!
 
圍觀的眾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人群中不乏江湖好手,雖不出聲,可明眼人都知道,
這個小子有點底子,可不會吃了虧去。
遠處一老一少兩個正微笑看著擂台上的打鬥,
臉上可鎮靜得很呢!
 
台上那大漢心想,這小子這般瘦小,
見我這拳頭該會嚇得屁滾尿流吧!
 
沒想到南方從小跟著父親的徒弟練慣了,
這人的拳也不過大些,沒什麼奇特之處,因此他的臉上並無懼色。
 
這麼一來,那大漢倒有些吃驚了,不是吧!
看來這小子真想跟自己打一場啊!
可他這樣瘦小,弱不禁風的模樣,
莫說打不贏他自己面子會掛不住,
就算打贏了,也會被說成以大欺小,
他心裡踟躕不定,臉上一番陰晴圓缺,
瞬間便換了許多種表情。
 
周遭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那大漢見情勢所逼,目前的狀況已是騎虎難下,
由不得他決定了,只好接受挑戰了。
 
「臭小子,既然你自己找死,別怪我啊!」
 
「儘管放馬過來!」
說著,南方已經取出了鴛鴦刀,
「我用刀,你呢?」
 
「我就用拳,廢話少說,來吧!」
 
刷刷刷、虎虎虎……
大漢一連發了幾拳,拳拳都帶風聲,
見他的拳如此剛猛有力,
南方不敢硬接,連連倒退了幾步,心裡不禁暗暗著急,
這人原來如此孔武有力,看來是不能跟他硬碰硬啊!
 
南方心念一轉,腳下疾走,使起了輕功,
只見他滿台子竄高飛低,
手中雙刀一長一短,揮來砍去,煞是好看。
那大漢武功底子不錯,眼光不差,
知道他的招數花俏,可不一定有用,
他只是馬步扎得穩,並不隨他奔跑,
時而轉動上身,時而舉拳防守。
不過這一來,兩人攻守角色已經交換,
主攻者變成了南方,
雙方你來我往,招數瞬息萬變,炫目精彩。
 
正當兩人對招之時,
混在人群裡的老頭兒手撫下巴,連連點頭,
「聰明,聰明!真是太聰明了!
  這女娃娃真是塊練武的料!不過可惜啊可惜!」
 
一旁的士及聽得一頭霧水,
哪來女娃娃?師父是神智不清了嗎?
 
他伸出一隻手摸摸老貓兒的額頭,老貓兒一掌擱開。
 
「臭小子別胡鬧!你這眼光得再練練!
  你仔細看看台上,看看南方小子的身形!」
 
「哼!那小子不就輕功靈活嗎?有什麼好看?」
 
「叫你看你就看,少廢話!」
 
士及聽了,心裡雖然懷疑,不過他果然抬頭認真研究起南方小子。
 
士及其實並不傻,眼光更不差,
他只是一開始被他的沒禮貌行為惹毛,根本就不曾仔細去看他。
此時這麼一看,果然有些不太尋常。
 
他的步伐…..看起來怎麼有些……不太豪邁?
像剛剛那一步,他應該再跨大一點,就可以越過大漢,
可他卻一遲疑,用小步伐走著,導致失了先機。
 
還有,幾個閃身與迴旋,那動作特別流暢柔軟,
看來他腰部的動作似乎特別……
 
「啊!……莫非……」士及叫了一聲。
 
「就是!不用懷疑。」
老貓兒心想,你這小子還不賴,這才一會兒就開竅了!
兩人沒再說話,只是觀戰。
 
看出了南方是女兒身,士及臉上有些訕訕……
原來她是女的,虧我還跟她這樣肆無忌憚的罵來罵去的,
現在想來真是有點勝之不武……
 
士及心裡還泛起了一點怪怪的感覺,
他也說不上來,似乎覺得既然她是女孩,
那麼之前那些無理取鬧也就不該那麼在意,
甚至還覺得有那麼點理所當然了。
 
台上的南方身形依舊輕盈的飄移著,
可那大漢已經滿頭大汗,顯然是落了下風。
不過南方小子並沒有要立刻取勝的意思,
他心裡氣這莽漢適才那種咄咄逼人的氣燄,
決心要磨掉他所有的力氣。
 
可這時老貓兒卻看出了點隱憂,
這南方雖說聰明,但是論實力與體力,其實都不如那大漢,
再這樣下去並無必勝的把握。
老貓兒愛才惜才,怕他耗盡力氣有所損傷,
手裡已握了一顆小石子,
尋了個適當時機,只見手指輕輕一彈,
小石子飛出,打中了那大漢的後頸大椎穴,
那大漢終於慢慢癱軟。
 
南方不知道有人助了自己一臂之力,
只道他是氣力已盡。
 
「眾位!看看,這人倒下了!我贏了!」
 
人群裡響起了一陣歡呼聲……



凌晨,長孫府大門口一匹名叫呼嘯的馬兒已在等待,
那是楊廣送給長孫晟新婚的賀禮,
一匹日行千里的大宛良駒,
呼嘯一身發亮的褐色,搭著金黃色馬鬃,模樣跟主人一樣英挺。
 
長孫晟戎裝畢挺,長身玉立,俊眸炯炯,薄唇緊閉,
一揚手,飛起了身後的披風,一個輕巧的翻身上了馬,
駿馬呼嘯一昂首,舉起前蹄放聲嘶鳴,接著便一陣風似的朝宮門而去。
 
這漢王楊諒真不愧是溫室裡的花朵,
空有良將雄兵,卻合該反叛失敗!
 
按理說,楊諒手握大隋精兵數十萬,占盡優勢,
楊廣的京畿保皇軍是遠遠不如。
且楊諒長年駐守北方,時以防禦突厥為由增強軍備,
鑄造的兵器已不可計數,
近幾年,他不只從事軍力的擴張,更吸收了許多人才,
以楊諒的實力,他若有足夠的智慧與知人善任,
楊廣以及長安絕對是岌岌可危。
 
但楊諒的優柔寡斷卻成了致命傷!
雖然手握兵馬大權,但楊諒其實並無作戰經驗,
當他起兵之時,其實有兩個選項,
一可渡河直逼長安,楊廣勢必不敵,
一可占據東邊廣大的舊齊之地,裂地為王與楊廣對峙,
但他卻猶豫不決。
屬下蕭摩軻等人見他即將因此失了先機,
遂建議他直取長安,他又猶豫了幾天才終於聽從,
不過為時已晚,他的舉棋不定讓楊廣有了充分的準備時間。
 
楊廣聽從大將軍楊素的建議,調集李子雄與長孫晟的兵馬,
兵分三路,全力抵抗楊諒大軍。
可楊廣畢竟兵力不足以抗衡,此時的楊諒尚有機會,
但他卻懾於楊素、長孫晟幾位大將的威名,
心裡一害怕,竟把已經渡河的婓將軍調回,
決定退而求全,改用裂土戰略,
婓將軍除了錯愕,可也無可奈何,
 
然而這一來,楊諒起兵之事便大勢已去了。
 
一個月以後,楊諒果然兵敗被伏,
結束了這場一度威脅到楊廣皇位的叛亂。
 
長孫晟也因此戰加封武衛將軍。
 


「四少爺回府了!」家人們大叫。
榮萱堂裡十分熱鬧,
長孫晟出征回來必會先來榮萱堂跟老夫人請安的。
知道大軍打了勝仗班師回朝,如意跟兩個丫頭一早就等在那裏了,
一個月沒見,不知道晟叔還好嗎?
 
「娘,我回來了!
  如意!我回來了!」
說著,長孫晟已經來到了老夫人跟前。
如意上前拉住他的手,心裡激動,
眼眶微潤,早已說不出話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晟兒啊!你不知道,
  自從你出門去,如意每天茶不思飯不想的,
  幾次都想著變裝到前線去尋你,
  要不是我攔著,這丫頭早就不顧一切的去了呢!」
 
「娘!……」
聽到老夫人說起自己的窘狀,如意害羞得低下了頭。
 
「呵呵呵!還害羞呢!好啦!都歇著去吧!
  幸好這場戰事快快的就結束了!
  再打下去啊!我可能攔也攔不住了呢!」
老夫人慈愛寵溺的對著兒子、媳婦說道。
 
老夫人眼光何等銳利!
一個月前兒子出門那天如意來請安,她當時就發現如意的異樣。
她心念一動,很快就猜到發生什麼事了,
兒子方新婚,礙於如意年幼以致尚未圓房。
可年輕人精氣盛、血氣方剛本屬平常,忽然必須奉旨出征,
這一去,夫妻倆也不知多久才能再見,
離別在即的焦慮與不捨像推手似的,把兩人的情緒推到了一路上去了,
年輕夫妻因此而一時克制不住也是情有可原的。
 
老人家一向拘泥於禮俗,總覺得此事不妥,但也不忍責備。
矛盾的是她的心裡其實是高興的……
如今兒子回來了,她也決定不再操心合卺與否,
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打贏了擂台賽之後,南方又在長安城中東混西混了好些日子,
長安城裡多的是他從來沒見過的玩意兒,
他還沒玩夠呢!
不管老鄭怎麼說,他就是不肯回去。
 
這一日南方又到街道上閒晃,
在一家布莊之前卻遇到了士及,
他一時臉熱想回頭裝沒看見,沒想到士及卻先開口,
 
「喂!南方,哈!又遇見你了!記得我嗎?」
 
「你不就是那傻愣子嘛!我怎會不記得?」
 
士及一聽,臉馬上垮了!說我傻?你自己才傻!
你一個女孩就算打扮成男子又如何?
要不是我跟師父暗中照看你,你能那麼順利?
師父說了不要揭穿你,否則我就當場讓你現出原形!
想到她是女兒身,他也就不想跟她計較。
 
「傻愣子是誰啊?」
 
「就你囉!你師父咧?怎只有你啊?」
 
「他說去辦點事,讓我一會兒在萊萊客店等他用晚餐,
  你們……要不要一起來啊?」
 
其實是老貓兒讓他來約她的,士及本來還不情願呢!
想他師父也不知道哪根筋拐了,不對勁,
一心一意要收這個南方為徒,
她究竟哪兒好?真是個怪老頭!
 
「好啊!左右也無事,你師父好玩得緊,
  我一會兒找他聊天去。」
 
「那我先走啦!」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