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遙（三十五）
櫻花村一如往常的早晨，
鳥兒啁啾啁啾的叫聲飄散在慵懶的空氣中，
幾聲斷續的雞啼有氣無力的，
好像牠們是迫於無奈只好叫幾聲應景！
「噁……」
鮮於萭正坐在銅鏡前梳著頭，忽然泛起一陣酸意，忍不住乾嘔了一聲。
「萭妹，你怎麼了？」
平安已經聽到了，他關心的問妻子。
「我也不知道，不知是否吃壞了肚子，很不舒服呢！」
「你昨晚吃很少啊！我還記得你只吃了一點點粥就說吃不下了啊！
來，我看看！」
平安走到萭兒身旁，抓起她的手給她診了一下脈。
平安雖不像如意精於醫術，
可診診脈，讀讀脈象卻是沒有問題的。
鮮於萭一手捂著不舒服的喉頭，一手讓丈夫握著，
她認真看著平安的神情，
只見平安眼睛忽然亮了，
嘴角忍不住牽起了一抹深且得意的笑，
接著他竟呵呵呵的傻笑了起來，
「呵呵呵…….萭妹！謝謝你！謝謝你！」
說著，他拉過萭兒，把愛妻擁在懷裡，
鮮於萭忽然一陣臉紅，
她懂了！
鮮於萭懷孕了，
這事在櫻花村不大不小的掀起了一陣波瀾，
雪舞一時手忙腳亂，弄得大家一起緊張。
一會兒叫她多休息，
一會兒又要她不能老是歪著，肚子太大了不好生產，
一會兒怕她營養不良叫她多吃點，
一會兒又怕她吃多了不舒服……
貞兒跟小翠也被她搞得好像自己懷孕似的，
明明就沒什麼事……
「雪舞啊！你就別瞎操心啦！萭兒又不是小孩，
她知道餓不餓、累不累啊！」
四爺見雪舞慌張，知道她第一次要當奶奶，太興奮了！
忍不住叫她稍安勿躁。
「喔！是嗎？」
「你又不是沒生產過，哪那麼手忙腳亂啊！」
雪舞想起自己當初懷孕時，以為四爺已經犧牲了，
懷著無論如何要替四爺保存骨血的心情，隻身在周國待產。
雖然有宇文邕無微不至的照顧，
自己卻是因為有貞兒的陪伴，心情才慢慢放寬的。
沒想到當初那個還在肚子裡的孩子，
如今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平安，你到村外去一趟，這是一張清單，把這些東西都買回來。」
「什麼東西？」
平安一看手上的單子，
乖乖不得了，娘是讓我帶回來一整家貨舖嗎？
除了許多藥材、食材，還有各色布疋、絲線……
要這許多東西做什麼？
看他一臉茫然，雪舞說，
「萭兒身子弱，得補身，
她的肚子馬上大了，每天換洗的衣服都要重做，
還有啊！孩子很快出世，
小衣、小鞋都得抓緊時間做，別懷疑了！去吧！」
平安不得已只好準備出村了。
鎮上熱鬧異常，原來今天有廟會活動。
平安一來好奇，一來也很久沒見到那麼多人了，
他跟著人潮趨前瞧了一會子熱鬧，
沒想到卻見到了人群中起了一些糾紛。
「你不長眼啊！把我貨架都撞倒了還理直氣壯！」
「怎麼！是大爺撞的，你想怎樣？」
說話的是一個男子，模樣甚是年輕，長得也算英俊。
但說話怎得這般無禮？平安心裡覺得甚是奇怪。
「不想怎樣，你撞壞了我的東西總該照價賠償吧！」
「賠償？我有沒有聽錯？你知道這位大爺是誰嗎？」
那個大爺身邊的一個僕人說話了，那氣燄更令人氣憤。
「管你是誰，我一家子就靠這些生活，你…..你不能不賠我！」
見到那人的氣勢，貨郎有些緊張了，但是他看著那散落一地的東西，
想到一家人的生活，只好硬著頭皮說話。
「哼！無禮的賤民，有種你到太守府來啊！
你要來了我家公子就賠你十倍！」
一聽到太守府，那貨郎果然不敢再多說。
平安一聽，太守府怎麼了？這兩人氣燄這樣囂張！
敢情是太守讓他這樣欺負無辜的百姓？
「這位大叔，太守府是怎麼著？那兩人怎麼這樣欺負人？」
平安忍不住問了身邊的一個大漢。
大漢悄聲的告訴他，
原來當時尋陽郡太守李鴻是李淵的堂兄弟，
楊廣繼位後，李淵從外放的太守遷殿內少監，從四品，
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語。
身為堂兄弟，李鴻自然是以為有了靠山了，
打著李淵的名號，誰也不敢把他怎樣。
他的家人更是如此，這個撞人的人正是李鴻的兒子，李預。
通常只要亮出太守府，是沒人敢多說的，
事實也是如此，那貨郎馬上就不敢做聲了。
「原來如此，謝謝你，大叔。」
「年輕人，這事管不得，你別一時衝動惹禍上身啊！」
大漢見到平安一副不以為然，憂心的交代他。
不過平安卻不這樣想，他雖然不認識李淵，
但他聽過的李淵並不是這樣的人，
肯定是李鴻自己假藉名號，
這事讓他遇見了，他可不能不聞不問。
「太守府怎麼著，莫非太守就可以欺負人嗎？」
那李預聽見竟然有人敢挑戰他，火氣一下子就脹滿了腦袋，
「大膽！是誰敢質疑本大爺？」
他東張西望，終於發現說話的人，
一個弱書生？呵！正好拿你立個威！
「是你？敢質疑本大爺就先吃我一拳。」
也不等僕人說話，就一拳打了過來。
平安跟如意常到那鎮上，許多人都知道他們，
一個是神卜大俠，一個是神醫女俠。
這時見到這太守的兒子竟敢對平安出拳，
都道這個草包今天要出糗了！
圍觀的人好整以暇，等著看好戲呢！
話說大街上的氣氛劍拔弩張，周遭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這個李預，平日老是作威作福，許多人都受過他的氣，
礙於他父親身為當地太守，人人苦不堪言，毫無對策。
神卜大俠高平安此時站出來替百姓出頭，他們都等著看李預出糗呢！
李預一拳打出，
滿心以為這個文弱書生必定會求饒，
堪稱英俊的臉上充滿輕敵的笑意。
雖然自己向來仗著父親與李淵的關係無往不利，
不過如果能用自己的拳頭服人那就更美了！
只要眼前這年輕公子輸了，
那麼這群圍觀的人必會真心佩服自己。
他正越想越得意之時，拳頭落處竟然空空如也？
發生什麼事了？這怎麼可能？
沒見到這位公子做什麼，這拳……怎麼會撲空了呢？
當他還在皺眉，望著那伸在空中的拳思索時，
平安身形一閃，已經來到他的面前，
只見平安一根手指往他額頭一彈，
他竟連退了好幾步，好不容易才站住！
人群中響起一陣鼓掌叫好聲。
真是見鬼了！
難不成這位公子有邪術？
李預紫漲著一張臉，一時騎虎難下，猶豫著要不要再出拳！
從小到大他其實沒認真學過武功，反正出門總有人捧鳳凰似的擁著，
也不曾遇過危險，學幾套拳法用來欺壓良民已經足矣！
沒想到這下子竟然踢到鐵板了！
平安雙手抱胸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他並不想傷害他，只想給他一點教訓，
讓他知道不是所有百姓都任他欺侮！
李預從小養尊處優，沒吃過虧，雖然仗勢欺人挺可惡，
所幸他的秉性不是小人一流，
李預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勝算，但拚著一口氣，
決不能讓太守府被人瞧不起。
「在下李預，公子如何稱呼？」
「高平安！」
「高公子，
我不知道你是使用邪術或是深藏不露，
今日李預是跟你耗上了！來吧！只要我還沒倒下，
我就會繼續跟你比試！」
一聽他竟說出這番挺有骨氣的話，
眾人不約而同的想著，
這個李預雖然素行不良，但總算不是個孬種。
人群中還是有人叫好！
平安倒也不敢再小覷了他，
「好！李公子小心了。」
平安說完，左拳一出，往李預右脅而去。
平安心想，藉這機會挫挫李預的銳氣就好。
李預看來是使拳的，且功力普通，
自己不必在兵刃上占便宜，因此決定以拳法跟他對招。
李預還是練過一些功夫的，雖然狼狽，但這一拳卻躲了開去。
他也覺得自己還不賴，有了點信心，
隨即呼呼呼連著三拳，往平安正面上中下三個方向打來，
「有點意思！」
對平安而言，李預這三拳弱而無勁，
但平安並不硬接，只見他左閃右晃，
李預的三拳全打在空氣中。
平安眼力何等敏銳，
待他出完三掌，已經看出他的弱點，
想來是因為他練拳並不認真，
只要一出拳便忘了身後，背後一整個都是破綻。
平安心想，
真不知道他之前怎能如此橫行霸道？
任何一個學過兩、三年功夫的人都能輕易致勝的。
或許是因為他的身分，沒人真的跟他認真打吧！
平安刷刷刷刷，變拳為掌，
一掌接著一掌往李預的胸口打去，
李預眼見這幾掌來勢洶洶，想著舉拳去擋，
卻沒想到平安這幾掌運了內勁，
他的右拳碰到了平安的左掌之後，
喀喀兩聲，手腕應聲脫臼了！
李預一時痛得臉色發白，額頭冷汗直冒，
左手托著右手腕，一臉痛苦樣。
「大膽刁民！你竟敢傷了李太守的公子！」
李預的僕從這時趕緊跳了出來，
一個扶著他，一個對平安大呼小叫，
仍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
這兩人適才接到李預的命令，不能插手他的比武。
沒想到李預竟然輸得七零八落的，兩人見情況有異這才出現。
「痛啊！別在那裏罵人了！」
李預在一邊哀哀叫，
「快看看，誰能把我的手接回去啊？」
大街上人雖多，但是卻沒人應聲，
平安見他臉色蒼白如紙，疼得幾乎要暈過去了，
心下有所不忍，
「李公子，在下倒也會些接骨之術，你吃得了疼嗎？」
「大膽，要不是因為你，
我家公子怎會壞了手？你竟敢口出狂言？」
「住嘴，李中，不許無禮。」
喝斥了李中，他轉頭看著平安，
「高公子，適才在下得罪這位先生是我不對，
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計前嫌，先給我接好手腕吧！」
李預這樣求人還是第一次，
要不是眼前這人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這般低聲下氣。
「忍著點啊！」
平安說完，抓起的他的手腕，
喀喀！
「唉唷！」
李預痛得再度大叫，不過已經接好了手腕。
李預狼狽的模樣讓圍觀百姓大快！
「李公子，你知道了吧！
瞧！你受了傷、挨了疼，百姓們卻一片叫好！
足見你平日不得人緣，
許是你欺壓百姓的事做多了吧！
這次遇上我算你走運！
下次碰到個更狠心的人打抱不平，
你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高公子，我知道了！」
「我瞧你面像，不像是個惡人，
看來還挺有福的，不該是仗著父祖光環的人，
你若信我，今年科考下個場，該有機會的！」
楊堅開了科舉考試的先河，利用科舉取士行之有年了，
平安的意思是讓他去參加明經科考，
有機會金榜題名的。
「高公子，此話當真？」
李預見平安年紀不大，有些懷疑。
「他可是神卜大俠啊！」
「你今天賺到了！讓神卜大俠親自給你拆運勢！」
「你還懷疑呢！」
………
人群中聲音此起彼落，李預這才知道原來這人就是神卜大俠。
他之前曾耳聞神卜大俠的事蹟，卻是不曾見過的。
待他一回神，想跟平安道謝時，平安已經消失在人群中了。
「你說什麼？高平安是嗎？」
「沒錯！據說他是昔日齊國戰神蘭陵王高長恭之子，
精於卜術，武藝超群，內力深厚，
伯父，你正要召集人才，我覺得你可以考慮他。」
李預在見到李淵時，說了這一番話。
他那日技不如人，在長街上出糗，
但是他並沒有恨他，相反的因為平安給他的預言，
讓他終於拾起信心，亟待秋圍一試。
聽聞李淵四處尋訪人才，禮遇各方人士，
他就告訴李淵關於平安之事。
蘭陵王之子嗎？
李淵想起了那個一代戰神，
也想起當年楊堅對他的重視，
高平安……
看來這是個必須延攬的人！
「老貓兒！你好啊！哇！幾日不見，你又變年輕啦！」
南方一到客店看到老貓兒，馬上熱絡的打起了招呼！
他其實也挺喜歡這老頭的，
比起他家老鄭，老貓兒有趣多了！
「小子嘴巴這樣甜，想吃糖是吧！」
老貓兒笑得合不攏嘴。
「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士及一臉不以為然。
為了要跟老貓兒這般沒大沒小的說話，
他可是練習了好久的，這個南方怎麼這樣渾然天成呢！
「傻愣子，原來你在這兒啊！」南方打趣道。
「當然！」士及一臉不服氣。
「來，坐下，陪老貓兒師徒倆一塊兒吃啊！」
老貓兒熱情的邀南方一起吃飯。
「當然好！老鄭，你也坐！」
「小子，你考慮得如何了？」
老貓兒一嘴塞滿食物，含糊的問。
「考慮什麼？」南方不解。
「拜師啊！老貓兒我啊！等你這個徒兒可等急了！」
「咦…我幾時說過我要拜師？我才不要自掘墳墓呢！
看我父親那些徒弟，一拜了師要有多麻煩就有多麻煩，
門規啊！拘束啊！我才不要！」
南方一臉不以為然。
「哈！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士及小子，告訴他我的規矩！」
「嗯！沒禮貌小子，你聽好！
我師父老頭子的規矩很簡單，
就是沒有規矩，
這第一嘛！要跟他沒大沒小，
第二呢！要跳脫傳統禮教，
很不幸的，你已經都做到了！」
「蛤？真有這樣的門規？
太有意思了！老頭兒！
嘖嘖嘖……這下我有點興趣了！」
「少爺……」
「少插嘴！老貓兒，快說，當你徒弟還有什麼好玩的？」
「有啊！那就是要跟我們師徒倆四處遊山玩水，
有時要鋤強扶弱啊！
路見不平要拔刀相助啊！
最重要的是不能傷害人命，就這樣啦！」
「哈！真是太有趣！
這倒像是為我量身訂製的咧！
這樣吧！
下個月初我爹過生日我是一定會回去的，
不如……你們跟我一起回家一趟，
只要我爹同意，我就拜師啦！」
「就這麼說定了！」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