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遙（三十七）
長孫晟再度奉命前往突厥，
不過這一次的任務比較簡單。
突厥啟民可汗歸降大隋已有一段時日，
長孫晟曾在啟民的部落裡住了一段時間，
協助啟民可汗與歸附的突厥軍民學習漢人的農耕等術。
如今天下太平，
楊廣想到要去啟民可汗駐紮的地方巡視，
順便耀武揚威，
讓突厥其餘的部落見識大隋軍威，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楊廣怕貿然前往會嚇壞了啟民可汗，
於是先讓長孫晟前往宣旨。
長孫晟來到啟民可汗處，
啟民可汗自然是欣喜異常，
「將軍，這宣旨小事怎能勞您親自前來？」
「無妨！我正好來看看可汗，還有各位好朋友。」
「皇上要到我們這裡來，我們都相當高興，
我已經召集各部落的酋長一起來迎接皇上，這樣可好？」
「當然好！不過可汗，長孫晟有一事不解！」
「將軍請說！」
「傳聞，你們部落裡的草根具有非常的香氣，你們知道嗎？」
原來是長孫晟一到此處便發現四處雜草叢生，
他想幫啟民可汗的忙，讓楊廣對他另眼相看。
如果由啟民可汗率先為皇帝除草，
其餘突厥部落的酋長必仿傚之，
這麼一來，
楊廣自覺受到突厥人的擁戴，心裡一高興，
便不會對他們過多的刁難。
「有嗎？啟民在此處生活已久，從不知這草根香是不香呢？」
「可汗，您聽說過留香草嗎？此草便是！」
「願聞其詳！」
「皇上將至，若是看到大夥兒為他除草，心裡必定大樂，
所以我說這草是留香草啊！」
啟民可汗這才恍然大悟，
「我懂了！我突厥各部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
替皇上鋤草是理所應當，絕不敢推辭。
我們這些野人不知天朝禮儀，
幸虧將軍提點，
將軍真是我突厥各部的大恩人啊！」
「可汗您客氣了，快別這麼說，長孫晟只是一片真心。」
「將軍有大恩於突厥，啟民感激不盡！」
於是啟民可汗親自拿起鋤頭開始除草，
各部落酋長來到大帳之後，
見到可汗如此，果然群起而仿傚之。
啟民可汗接著通令全部落一起清理官道，
於是西起榆林，東達薊州，
楊廣御鑾經過的御道長三千里，寬百步，
盡皆耳目一新。
楊廣知道這都是長孫晟的功勞，
對於長孫晟大加讚賞，
回京之後，長孫晟再度升官，
除了右驍衛將軍之外，
這一回楊廣更打算讓他外放到淮陽當太守。
在當時，京官外放可是大肥缺啊！
一眾官員無不羨慕他年紀輕輕便有這番際遇，紛紛向他道賀。
每個在長安做官的都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外放當地方官，
在天子腳下雖說官位大，
可是每日裡提心吊膽的，
深怕說錯哪一句話便會惹來殺身之禍，
況且皇城裡多的是比自己官大的，
鞠躬哈腰的機會還少得了！
外放就不同了，
當了一地的父母官，像個土皇帝似的，
生活絕對比現在自由自在，
最重要的是不用每天擔心東擔心西，
不用揣測聖意，
那可是夢寐以求的機會呢！
不過長孫晟卻沒有欣喜的意思，
他心裡正琢磨著這件事……
母親年紀大了，不能再長途跋涉，
兄弟雖有三人，可三哥長年在外，
府裡也只有二哥跟我能承歡膝下，
二哥職位高，政務繁忙，
本來還有我較為悠閒自在，可以不時陪伴左右，
我若也離開了，母親必會大為失落。
還有一層，
如意婚後跟自己如膠似漆，
自己絕不可能撇下她單獨赴任。
可母親這一陣子以來對她依賴日深，
若是要帶如意同往，
母親不能適應，如意也勢必放心不下……
看來，只有拒絕這個任命了！
隔日長孫晟便上奏陳明原由，
為了母親，他選擇放棄這樣的機會，
楊廣念其事母至孝，孝心可表，當然准奏，
但此事卻在群臣之間引起了陣陣的議論，
都說長孫晟怎麼那麼傻，
竟然放棄眾人想求也求不到的機會。
話說，南方換回女裝出現在大廳門口時，
士及嘴巴張得老大，整個傻眼，
哇哇哇！
那個蠻不講理的野蠻丫頭居然是個美人兒呢！
莫非我真的沒長眼啊！
「咳咳……」
老貓兒見他這般失態，瞪了他一眼，
他這才縮回了下巴，滿臉的不相信。
南婕羽也不管大廳裡人有多少，
直接撲進父親懷裡撒嬌，
「爹！娘！我回來了！」
「你還知道回來啊？爹還以為你忘了回家的路呢！」
「你這丫頭，就知道玩！不知道爹娘擔心呢！」
「娘，我這不是好好的在這兒了？
你們就別擔心了吧！」
「出門在外不比家裡，危機隨時都在，
要不是有老鄭盯著，我們才不放心讓你出門呢！」
「好嘛！都要感謝老鄭嘛！嘻嘻……」
看著女兒嫣然一笑的模樣，南凱頓時軟化，
把一肚子斥責的話再吞了回去，
「你喔你！沒遇到什麼麻煩吧！」南凱愛憐的說。
隨後他轉頭看向老鄭，
「老爺，小姐沒惹什麼麻煩，您放心。」
「看吧！我可沒說謊！」
「南掌門好福氣！婕羽姪女都這樣大了。」張洳說道。
才多久沒見，南婕羽已經長得這般亭亭玉立了，
看來，他心裡的計畫是勢在必行，
再拖下去，上門提親的人多了，可就麻煩了。
「張叔叔，你好啊！好久不見了。
喔！你家實哥哥可好？」
「好好好！勞你掛心了！」
聽南婕羽問起兒子，
張洳心裡升起了無限的希望，
原來她如此記掛實兒，這門親事有譜了！
老貓兒見這老兒臉上神色怪異，
猜想他必是打著什麼主意，看起來就令人渾身不舒服。
不過他不想猜，也不想管，還是收徒之事重要。
於是老貓兒直接表明來意，
「南掌門，
老貓兒向來不隨意攀附你們這些江湖人物，
今日來此，本因有事相詢。」
南凱一聽，果然如此。
他從剛剛就一直在想，
老貓兒前輩向來獨來獨往，來無影去無蹤的，
鮮少跟江湖人士有往來，
這一次怎會為了他的壽辰特意前來？
想必是有什麼事。
只是他不說，沒人會知道，他也在等待機會詢問。
現下他自己提起了，正好。
「不敢，前輩莫要客氣，有什麼事吩咐，南凱不敢有辭。」
「你先別答應的太早，丫頭，你要自己說嗎？」
他轉而對南婕羽說。
南凱跟妻子對望一眼，羽兒跟他熟嗎？
這聲丫頭叫得極自然又寵愛的，
看來事不單純，有些蹊蹺，
眼下大廳裡一屋子人，
不知道女兒要說的事會不會有傷本門形象？
兩人猶豫著是不是讓女兒等沒人時再說，
南婕羽卻說話了，
「爹，娘，事情是這樣的。
女兒在長孫府的喜筵上認識老貓兒跟他的徒弟，
你們不知道這個老貓兒可有趣了！
他老人家不知道為什麼，一心想讓女兒拜他為師，
女兒想，拜師一事應該先問過爹娘，
所以把他們師徒兩帶了回來。」
「小羽怎麼這般無禮，竟然直呼前輩名諱。
快，快跟前輩道歉。」
「娘，我哪有？是他自己讓我這樣叫的啊！」
「你這孩子，……」
「南夫人，丫頭這樣叫很好啊！
我老貓兒向來不拘這些繁縟禮節。
你家這閨女腦筋甚是靈活，剛合老貓兒收徒的脾性呢！」
「看吧！我就說嘛！
老貓兒就這一點特別，不然我怎麼會想拜師呢！」
「小羽......別胡說！」
「沒關係的！不過你們夫妻倆倒是說說，
到底同不同意讓丫頭當老貓兒的徒弟呢？」
「前輩如此抬愛，南凱自然沒有異議，
小女能入得前輩之眼，蒙前輩親自調教，實乃小女之福。」
南凱誠懇的說。
他以前也曾聽人說過，
紫霄派有個紫雲道長行事作風異於常人，
不過他行俠仗義，做的都是些扶弱除強的事，堪為武林楷模。
況且他的功夫出神入化，算是紫霄派的前輩高人，
連掌門人紫靈道長都說過自己比不上他這位師兄呢！
如今他竟然為了收女兒為徒親自登門，果然是異於常人的行止。
女兒若能拜在他的門下，也算是件好事呢！
「恭喜南掌門，南小姐拜了個好師父呢！」
「恭喜啦！南掌門！
紫霄派名震天下，南小姐必能習得一身好功夫。」
「恭喜前輩收了好徒兒，南小姐聰明伶俐，的確是好徒弟。」
……
一屋子人紛紛道喜，一時間恭喜聲不斷。
眾人原先抱著看好戲的心，
眼前這老前輩竟然為了收徒來到南方派，
他也沒想人家南方派在江湖上端得是名聲赫赫，
到人家的地盤要收人家掌門人的女兒為徒，
聽來確實有些不可思議。
這會兒聽他們收徒、拜師，竟然就這樣說說就定案了，
這樣的事可真是前所未聞呢！
傳說中的虎威先生果然與眾不同。
「前輩，小羽自小跟南山派的眾弟子一起長大，
雖然是女孩兒，但個性卻大喇喇的，
一般女孩兒該會的她一概不會，怕會給您添麻煩呢！」
冷夫人不知南凱心裡的想法，只是擔憂的看著女兒。
「娘……」
南婕羽沒想到他娘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給她洩底，
羞得盡往父親懷裡鑽。
冷夫人深知女兒個性大氣，像個哥兒們，跟她年輕時一個樣兒。
平日裡總是調皮好動，一刻也靜不下來。
待在家裡也就由她，
但是拜了師，就得遵守門規，也不知道女兒能否做到。
「夫人放心，
老貓兒收徒不論男女，只看悟性。
你家丫頭的個性活潑，反應極快，
在老貓兒眼裡正是塊練武奇才，
不過，當老貓兒的徒兒得跟著我行走江湖，
只怕你們捨不得罷了。」
「前輩快別這樣說，孩子大了總得離開父母的羽翼，
小羽這一趟出門，總算有些歷練，
若能跟在前輩身邊，於她肯定是好事。
小羽，來，給前輩磕三個頭，等會兒讓秀方準備拜師禮，
不知道前輩收徒有些什麼規矩？」
南凱問道。
「別忙別忙！不用磕頭，我老貓兒收徒沒那些講究，
說了收就收了！
等你明日大壽之後，我就把她帶走了！」
「好的！既然前輩這樣說，那就這麼辦了！」
一旁的張洳一直沒機會表明求親的意願，
這會兒聽說南婕羽要跟老貓兒去行走江湖，
這不就沒戲唱了！他趕緊提出異議，
「前輩，南兄，這事有待商榷！」
老貓兒南凱同時轉頭看著他，
心裡狐疑，不知他這會兒攪什麼局？
「張兄，此話怎講？」
「南掌門，你想想，南姪女是女孩子家，
老前輩也就算了，你看他那徒兒，年輕氣盛的，
南姪女跟他同行豈不惹人非議？
這樣於南姪女的名聲有損，你們說是吧！」
「這位先生此言差矣！
老貓兒師徒與丫頭一路南下，早已同行數日，
如果依你所說，那麼丫頭的清譽豈非早已受損？
你這麼說讓她如何立足？」
「這……」
張洳一時語塞，
他可沒料到原來他們是一路同行而來。
「張叔叔，雖然我們同行了數日，
但是姪女兒行得正，跟士及清清白白，
老鄭可以做證的，您怎麼能這麼說我呢？」
南婕羽說著頗覺委屈，眼淚撲簌簌掉下來了，
「不，不、不，姪女兒，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可您剛剛這樣說，……這裡人那麼多，
姪女兒……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世上？
爹……娘……女兒……」
「這……唉！是我失言，姪女兒清清白白，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聽她這麼說，張洳心裡後悔極了，
這下搞砸了……
「張叔叔不必這樣，
姪女兒在您心裡……原來如此不知檢點，
您這番話一傳出去，姪女兒……恐怕……只有一死……」
南婕羽邊說邊啜泣，一口氣就要上不來了。
南凱夫妻心疼女兒，兩人對望一眼，
均想，這個張洳怎麼這樣沒眼色？
如今不管他如何解釋都已經無濟於事，
這樣的話說都說了，這下叫女兒往後怎麼做人！
「小羽，你別這樣，總有辦法的。……」
「娘，女兒恐怕……」
南婕羽眼淚串珠似的往下掉，把南凱的心都哭碎了！
他把女兒緊緊擁住，
「別哭，別哭。」他心裡埋怨張洳，卻又不好發作。
「各位且聽老貓兒一言，老貓兒此來本只是為了收徒，
如今這位先生這樣辱沒丫頭，丫頭日後定難做人，
她說不能活了也不是什麼危言聳聽。
不如這樣吧！他二人一路同行是事實，
我老貓兒跟你們家老鄭可以證明他們之間確實沒什麼，
可卻仍難掩悠悠之口，
南掌門，我看，丫頭與士及年紀倒也相符，
既然事已如此，不如喜上加喜，
乾脆讓他們兩個就訂下親事吧！
這樣一來，將來一起行走江湖也就沒什麼好議論的了！」
「這……這太突然了……」
南凱一時間沒有辦法思考。
南婕羽一聽老貓兒居然當眾提起了這樣的事，
臉上燙得像要著火，趕緊把頭埋進父親懷裡。
士及則是眐眐的看著他師父，
師父竟然為了她的清白要讓自己跟這個沒禮貌的丫頭訂親？
雖然她是長得不錯啦！
可是……
他有些懷疑師父的用意，不過卻又覺得有幾分欣喜。
他瞄了一眼窩在父親懷裡的南婕羽，
正巧她也遞過來一眼，
四目相視之下，士及竟然感覺到一陣害羞，
他跟南婕羽一路鬥嘴是挺熱鬧的，
而他明知她是女孩卻一直故意去鬧她，
他原本只覺得好玩，壓根兒沒想過男女之防，
事實上，士及從小到大其實沒什麼跟女孩子接觸的機會，
在潯陽酒樓時年紀太小，面對一干鶯鶯燕燕也就這麼回事。
後來到了櫻花村，村子裡的女孩不是太小就是太老，
拜了老貓兒為師之後雖然同他四處行俠仗義，
但是期間遇過的女子也十分有限，
他跟女孩子打交道的機會實在不多，
因此他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女孩是怎樣的感覺！
如今竟然忽然被提出了訂親？
他可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啊！
話說這個沒禮貌小子實在也太刁蠻任性，
一路上他可是領教過了，
喜不喜歡她他也不確定，
但可以確定的是如果真的跟她結了親，
日後的日子可能不會太平靜吧！
想著想著，士及都出神了，
忽然他的思緒被師父的聲音拉了回來，
「丫頭是不是隨便的人大家都清楚，
何必因為無謂的猜測、議論引得她尋死覓活的，
但是這位先生無事惹事，那樣的話已出口卻再難收回。
不是老貓兒自誇，這面相之術我倒是頗有心得，
如果他倆不合，我也不來多嘴。
據我的觀察，他們倆人是有夫妻相的，
本來老貓兒不想這麼快下定論，
一切端看他們日後的發展，
但是如今既然已經別無他法，似乎只能如此了！」
南凱看了看窩在懷中的女兒，
女兒年紀是到了適婚年齡了，但那又如何？
可女兒平白無故被懷疑，這些話傳出去還得了？
然而，就這樣定親又似乎太過草率！
畢竟是女兒的終身大事，
怎能因張洳的一句話就這樣決定了呢？
這老貓兒雖說是武林前輩，
可他隨隨便便一番話就想把我南凱的掌上明珠給他的徒弟當妻子？
那也真是豈有此理！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