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外傳(19)滅齊--(20)亂世明星的殞落

2014082916:28

阿史那外傳(19)滅齊
 
宇文護死後,朝政的決策權回歸到宇文邕手裡,
壓抑多年的宇文邕終於得以一展身手。
 
神武公竇毅與襄陽長公主入宮晉見宇文邕,
因深知宇文邕事必躬親,忙於朝政,
心想不該再讓皇上為英兒分神,於是便把英兒接回家。
英兒與莎迪絮絮的約定著日後相聚之期,
才依依不捨的告別她生活了幾年的皇宮與舅舅、舅母。
 
宇文邕大刀闊斧的改革周國,
宗教上,
他確立了儒為先,道其次,佛最末的順序。
 
當時的大周國裡,大量的寺院積累了大量財富,
並且形成與朝廷分庭抗議的一股政治力量。
不少出家人因不受平常法規約束,依仗寺院的權勢胡作非為,
大量土地和稅收被佛寺控制,嚴重侵蝕國力。
 
宇文邕不懼死後下地獄的說法,
頂住來自各方面的壓力,決心禁佛。
他下令燒毀佛經,破壞四萬間寺院,
勒令三百萬僧尼還俗,幾乎是全周國十分之一的人口,
部分不肯還俗者則倉皇南逃,佛教勢力幾乎在北方禁絕。
 
生活上,
宇文邕生活儉樸,諸事希求超越古人,
總能及時關心民間疾苦,出門盡量步行,少乘車輦,
他還提倡全國上下穿布衣,寢布被,禁絕華麗裝飾,
並且把宇文護所建的華麗宮殿盡皆焚毀。
 
政治上,
他果斷明決,積極擺脫鮮卑舊俗,整頓吏治,
北周一時政治清明,百姓生活安定,國勢強盛。
 
軍事上,他極其愛護士兵,
見到士兵靴子破了,還把自己的靴子脫下來給他,
每每在軍中舉行宴會時,都親自給士兵斟酒,
任何軍事布陣演練他都事必躬親,
因此,
宇文邕也獲得了所有兵士的死命效忠。
 
大周國前途一片看好。
 


然而,
就在宇文護的勢力漸去之後某一日,
突厥使者忽然來到大周,
可帶來的卻是木杆可汗病重的消息,
宇文邕知道莎迪心繫父親,特意讓皇后歸寧省親。
 
莎迪自從嫁給宇文邕已經三年,
這卻是頭一次回突厥。
皇后歸寧不同一般,禮儀繁瑣,
首先必須準備翠羽所飾的雕輅為車輦,
身著翐衣,
但因宇文邕克勤克儉,一時之間也難以準備,
幸好莎迪也不是漢人,對這些本不在乎,
加上父汗病重,更無心於虛禮。
 
最後,宇文邕派遣一大隊禁衛軍護送莎迪,
隨著突厥使者回到突厥大帳。
 
即便日夜星馳,把路途所需時間降到最低,
莎迪仍來不及見到木杆可汗的最後一面。
 
當她回到突厥時,只見大帳上已經插上黑纛,
族人們依照習俗,騎馬圍繞著他父汗的身體環跑起來,
一邊跑一邊號哭,
驚天動地的嚎啕之聲遠遠就傳來,
一陣一陣彷彿要撕裂了她的心,
眼淚奪眶而出,
「父汗,莎迪來遲了……」
 
哭聲漸止,
族人們立馬停在木杆可汗四周,
手中的戟有節奏地頓著大地,一邊頓一邊喊:
「可汗!可汗!可汗!……」
 
隨著聲音越發激昂,眾人的情緒已到崩潰邊緣,
忽然所有聲音一齊頓住。
羅便夫妻越眾而出,莎迪見狀也趕上哥哥身邊,
他們是可汗最直系的血親,
等他們行了九叩大禮之後,
族人便開始為木杆可汗舉行祖先傳下來的火化之禮。
 
看著熊熊烈火燃燒著父汗的身體,
莎迪哭倒在羅便懷裡,
「父汗……」
 
「別太傷心,莎迪,父汗會放不下心的……」
羅便摟著莎迪的肩膀,柔聲安慰妹妹。
 
「我……我該早一日回來的……」
莎迪哽咽聲裡滿是自責。
 
「這不能怪你啊!
  誰也不知道父汗的病這樣來勢洶洶,讓大夥猝不及防。 」



喪禮結束了,族人馬上回到自己的崗位。
 
兄妹兩人騎著馬來到草原的河邊,
「哥哥,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莎迪憂心的看著她的哥哥。
 
木杆可汗自知必死,遺命竟讓他的么弟繼任可汗之位,
羅便處境馬上就顯得尷尬。
 
雖然叔父佗缽可汗一直以來對他們兄妹都很疼愛,
可當上了可汗,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善待她的哥哥……
 
「你放心莎迪,哥哥沒事的,
  我會盡力協助叔父,這也是我身為父汗之子的任務……」
 
看著哥哥堅決的眼神,莎迪沒有再多說……
 
抬起眼,莎迪眷戀的看著她成長的草原,
可眼光不經意停留在那棵大樹……
 
想當初,
爾圖哥哥就是在這裡跟自己說過他要照顧她一生一世……
自從那次離開周國,爾圖哥哥便再沒有消息,
天地之大,卻又何從得知他身在何處?
無論如何,
莎迪真心希望爾圖哥哥是幸福的。
 


三年後,西元575年,
 
宇文邕親自率領十八萬大軍,大舉討伐齊國,
而且他也奇蹟似的接連攻克了齊國三十座城池,
可是,
要命的是宇文邕卻在這時候生病了……
 
宇文邕原想硬撐,卻事與願違,
在中軍帳眾人面前昏厥,
周軍大將不敢大意,不得不放棄進攻,班師回朝。
 

宇文邕昏迷許久,太醫說皇上是積勞成疾,
莎迪憂心忡忡的守著宇文邕,足足三日三夜未曾闔眼,
眼看再這樣下去,連她都要不支了……
 
「娘娘,您休息吧!奴婢幫您……」
雪姑姑不忍莎迪單薄的身子再受此罪,
萬一連皇后都病倒可就麻煩了,可莎迪阻止她說下去,
 
「不用,本宮沒事。給我一點蔘茶就好。」
 
看來,莎迪是不想休息的,
雪姑姑懇求的目光轉向朱兒,
朱兒從小跟著娘娘,肯定有辦法。
可朱兒卻知道,此時沒人能勸得動莎迪,除非皇上醒來。
 
不過用皇上當藉口或許有點用處,
她還是說話了,
「娘娘,您要是累垮了,皇上醒來見著也會傷心的。」
 
「我……我想陪皇上……」
 
就在這時,宇文邕動了動,眾人的目光隨即轉到了榻上。
接著,他終於悠悠醒轉,莎迪也鬆了一口氣。
 


在太醫調理了數月之後,
宇文邕逐漸恢復體力,可那病卻已經生根,
他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復以往,
於是宇文邕招來太醫,他想確切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太醫,你說朕還能撐多久?」
 
「皇上……臣……臣不敢言……」
 
「朕恕你無罪,你說,朕還有多少時間?」
 
「……這……臣以為……皇上還有三年的時間……」
 
宇文邕聞言,一陣苦笑……
 
「呵呵……老天竟只給朕三年時間統一天下?」
 
宇文邕不想讓莎迪跟其他人擔心,不想讓眾大臣知道,
因此吩咐太醫不得洩漏任何訊息。
 
他正色對太醫說,
「你下去吧!記著,
  這件事一丁點都別給朕洩漏出去,
  萬一你會說夢話,趁早割了自己舌頭去!」
 
「臣不敢洩漏半句,請皇上放心。」
太醫唯唯諾諾,心驚膽戰的退了出去。
 
「三年……莎莎……朕只剩三年時間……
  可朕還沒攻克齊國……
  還有那如芒刺在背的突厥,那個可惡的佗缽可汗……」
 
宇文邕知道,
想在短短的三年內完成這些大事簡直難如登天,
不過滅了齊國仍是首要之務……
 
「朕從不信天,不信神,你們因此不服氣是嗎?
  竟然就只給朕三年時間?
  別以為你們這樣就會難得倒朕,
  哼!朕就不信朕辦不到……」
 
一時,豪情壯志充溢,
他只待休息夠了,就會再度攻齊……
 
宇文邕這次出征雖然沒有成功滅齊,
卻也迫使北齊元氣大傷,再也無力與北周抗衡了。
隔年,宇文邕以北齊高緯無道為由再度出兵,
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進鄴城,
高緯父子兄弟均被俘……
 
齊國殘餘的勢力在晉陽城堅守,
高延宗被部下擁立為帝,一時氣勢大盛,
差一點還讓宇文邕吃敗仗。
不過,最終還是後繼無力,宇文邕終於勝出,
成功攻佔了齊國所有的城池。
 
從此,
周國完全掌握了黃河流域的廣大土地,
以及長江上游的大半地區,
為後來的隋朝立下版圖的基礎。
 
至此,三年已過其二也。
 


阿史那外傳(20)亂世明星的殞落
 
齊國滅亡了,宇文邕的目標指向突厥……
 
莎迪雖然身為突厥人,
可現在的突厥可汗是她的叔父,
當初她父汗沒把汗位傳給兒子羅便,
卻傳給的弟弟佗缽可汗,
莎迪便擔心哥哥受到排擠。
 
果然如她所料,她的哥哥過得並不順利……
 
佗缽可汗知道自己等於是佔了羅便的汗位,本就有些心虛,
加上他的兒子庵羅又懦弱,不夠英明強悍。
反觀羅便,他的能力強,為人積極,
大有取而代之的氣勢,
因此他一直害怕有朝一日羅便會起而奪之。
 
本來對羅便尚稱友善的態度慢慢轉變,
羅便身不由己,不敢過於突出,只好韜光養晦。
 


自從宇文邕禁絕佛教以來,
近幾年來周國勞動力充足,國庫收入大增,
應付攻齊之戰還綽綽有餘,宇文邕自覺這事是做對了,
但此時的突厥卻反其道而行,
自從佗缽可汗繼位後,他頻繁接觸從齊國來傳教的佛教僧侶,
與齊國交好以及大力倡佛的舉動引起了宇文邕的反感。
 
「他這麼做就像在跟朕叫陣,讓朕顏面盡失。」
宇文邕跟莎迪談起佗缽可汗的行徑,氣得牙癢癢的。
 
莎迪從來信裡知道哥哥的處境,對叔父頗不能諒解,
聽聞宇文邕有意進攻突厥,她起先有些遲疑與掙扎,
畢竟那是她的族人,可一轉念,
哥哥的安危堪慮,邕邕此舉能幫助哥哥,她也就坦然釋懷。
 
「皇上,您盡管出兵不用顧慮我,
  叔父對哥哥不仁,我也不用為他著想。」
 
得到莎莎的認同,宇文邕不再有任何後顧之憂,
決意整肅軍隊,兵發突厥。
 
就在萬事具備之際,
宇文邕的身體開始覺得異樣,
莎迪不知道三年之期已屆,只道邕邕是舊疾復發……
她細心的照料著,可心裡著實擔憂,
「邕邕出征在即,這可怎麼辦才好?」
 
宇文邕對此卻是心知肚明的,
想來已經是太醫所說的第三年了,
可不要這麼巧就在這時吧!
如果真是,
那老天跟朕開的這玩笑未免太大了!
 
老天確實不從他願,
宇文邕在出發隔天就病倒了……
十數萬大軍只好折返,
可眾人還沒回到皇宮,宇文邕已經猝逝途中……
 
消息傳回未央宮,
一片舉哀之聲讓莎迪仿如陷入地獄的深淵……
心有多痛,眼裡的無助就有多深,
那沉重的雲板聲敲得莎迪幾欲窒息,
淚水像源源不絕的泉源,汨汨而流,無聲無息,
靜靜的就忘了該如何停止……
 
而後,莎迪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娘娘......」
朱兒跟雪姑姑的驚呼聲逐漸模糊.....
 
眼前,邕邕正穿著那天她心血來潮給他縫的布衣,
笑盈盈的瞅著她,原來他沒有離開……
莎迪擦乾眼淚,歡喜極了,
「邕邕,真好,原來你還在,
  我就知道他們都是騙人的……」
 
莎迪往前一步想撲進他的懷裡,卻落了空,
只見宇文邕仍舊站在前方,
臉上依舊掛著微笑,眼神裡卻明顯有著不捨……
 
「邕邕……」
莎迪疑惑了……
 
宇文邕嘴巴沒動,莎迪卻聽見他磁性的聲音,
「莎莎,你要照顧好自己……朕要先走了……」
 
眼見宇文邕的身影逐漸模糊,莎迪急得哭了,
「邕邕.…..你去哪兒?......邕邕......」
她伸手去抓他,卻什麼也碰不到,
她死命的揮動雙手……
 
莎迪猛然揮動雙手,身體一震醒了過來。
 
……原來方才所見是夢境,莎迪臉上還濕潤著……
朱兒在一旁,憂心全寫在臉上。
「娘娘......您醒了......您覺得怎樣?」
 
「我沒事,……」
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多久了,可見她一臉疲憊,莎迪說,
「你休息去吧!有事我會找你。」
 
「娘娘......」
 
「去吧!」
 
朱兒走了出去,莎迪坐起身來,
她靜靜的回想著一切……
來到周國皇宮九年了,環顧這熟悉的椒房殿,
處處皆是兩人揮之不去的甜蜜......
 
莎迪的玉手撫過身邊的床榻,
這兒殘存他離去前的激情與體溫;
抬眼可見窗邊那盤殘棋,
正廝殺的雙方有他指揮若定的氣勢;
不遠處的一雙琴蕭正幻化著兩人和諧的樂音,
房門彷彿正要打開,
而他就會笑盈盈出現在她眼前......
他平常人前是不苟言笑的,只有在她面前除外。
 
想到這兒,莎迪抱著胸口啜泣不已......
她的手掌撫著自己圓潤的肩頭,
似乎還能感受邕邕的雙臂緊摟的力道,
抿了抿唇,
唇瓣上猶留著一股溫暖,那是他用力留下的熱情,
閉上眼,
腦海裡浮現微笑的容顏,那是他永無止盡的寵溺......
 
我的邕邕,這一切一切都彷如昨日才發生,
你依依不捨緊緊把我摟著在你胸前跟我道別
你在我耳邊承諾,等你把可汗之位還給哥哥,
就可以好好休息,好好陪我,
你讓我乖乖在椒房殿等你,
你說你必定能旗開得勝,很快班師回朝……
 
邕邕,我聽話了,我在椒房殿等著你啊!
可為什麼你沒有遵守諾言,沒有回來……
沒有了你,
你的莎莎往後如何憶起笑臉為何物?
沒有了你,
你的莎莎如何面對床邊的鴛鴦枕頭?
沒有了你,
你的莎莎在偌大的宮殿中會如何度日如年?
邕邕……
失了伴的孤雁將如何成眠?
斷了線的風箏將如何回來......
而我就如那即將隨風飄逝的蘆花,
再也沒有憑藉,沒有依靠......
 
靈堂裡棺木旁,莎迪紅腫著雙眼,
無聲的泣是最深沉的哀鳴,
斷斷續續的令聞者跟著痛徹心扉。
儘管皇室的喪禮如何繁雜,莎迪只是失了神的跟隨,
冰冷無生氣的臉龐讓朱兒心驚……
 
哀莫大於心死原來就是這模樣。
 
......待續......

備註:
 
北史·周本紀》:「初斷佛道二教,經像悉毀,罷沙門道士,並令還俗。並禁諸淫祀,非祀典所載者,盡除之。」

《廣弘明集》(卷十):「五眾釋民減三百萬,皆復軍民,還歸編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