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外傳(21)新君--(22)落幕

2014083113:15

阿史那外傳(21)新君
 
出兵突厥之前,宇文邕已經料到自己的時日無多,
因為自知將死,他早已擬好遺詔,
由太子宇文贇繼位。
 
莎迪身為皇后,在他死後當然名正言順會封皇太后,
但太子勢必也會封自己母親李妃為太后,
李妃為人懦弱,可太子卻頑劣異常。
宇文邕深知太子的人品,
可別的皇子都還年幼,他沒有其他的選擇。
遺詔特別聲明,
太子必須奉皇太后如生母,方能寬慰他的在天之靈。
若新皇登基後對皇太后不敬,輔政大臣得以本詔訓斥新皇。
 
宇文邕知道太子宇文贇若無賢臣輔佐,
絕管理不好偌大的周國,所以他給他立了輔政二大臣,
以太子叔父衛國公宇文直為輔政大臣之首,
太子岳父隋國公楊堅為輔。
 
然而,他給衛國公宇文直的密詔才是他自認最明智的舉措。
 
「新皇若有任何有悖於一國之君的舉動,
  或是危及皇太后之舉,
  衛國公宇文直得依據此密詔將之廢黜,
  另立新君,甚至取而代之...... 」
 
如果兒子不佳,他寧可把皇位給弟弟宇文直。
 
然而宇文邕萬事通透,卻有一事失算,
那就是他對於楊堅的野心始終沒有提防......
 


西元578年,
宇文邕猝逝的隔天,太子宇文贇繼位,
莎迪被尊為皇太后,移居永壽宮。
 
那一日,大行皇帝停靈未央宮廣明殿,
沒想到宇文贇天性涼薄無情,
面對先皇梓宮不僅毫無悲戚之意,甚至出言不遜……
他指著身上瘀青的痕跡說,
「你看看,我身上那麼多傷痕都是讓你這老頑固打的,
  哼!你早該死了!」
 
言下之意說宇文邕常常體罰他,
還嫌他死得太慢了……
 
一干大臣聞言臉色都變了……
 
眾人面面相覷,沒人敢多說什麼,
只是心裡不免冒汗,看來日後的官路不太好走了。
但宇文直卻不這麼龜縮,他自覺身負先皇託孤重任,
於是出言力諫,
「皇上莫出此言,先皇也是為您好,
  請皇上務必遵守孝道,勿再對先皇說此不敬之語。」
 
他不知道他這句話已經給自己惹來了大禍。
 
說起這個宇文贇,自小受到母親李妃的寵愛,
早過慣了悠閑舒適的宮廷生活,
從他當太子起便整天與一幫專事阿諛的小人混在一起,
養成了喜歡受人奉承的毛病,又哪裡聽得進諫言?
一時只覺這老頑固叔父跟他父皇一樣討厭,
雖沒再說什麼,可心裡卻恨得牙癢癢的。
 
「給朕記下了!宇文直,有朝一日朕要你好看!」
 


當了皇帝,且沒了宇文邕的嚴格管教,
宇文贇仿如脫韁野馬,本性盡露無疑。
 
首先,他大肆裝修宮殿,
刻意與宇文邕的勤儉背道而馳,
其次,他沉緬酒色,日夜無度,
稍有姿色的女子都逃不過他的魔爪,
連大臣的妻子都不放過,還收了回后宮當皇后,
皇后一個接著一個的封,
終於創下五后並立於朝的歷史笑話。
 
另外,
因為宇文邕不善與皇子相處,犯了錯就是嚴格打罵,
宇文贇自幼乖逆,宇文邕的打罵自然少不了,
卻也因此導致宇文贇性格扭曲,
尤其當了皇帝權力之大無以復加,
稍有不如意便要打人,從公卿至百官,
在朝者很少有沒被鞭笞過的,
甚至連他所寵幸的皇后、妃嬪和宮女等也不能倖。
 
為了保障沒人反對他,
他派親信佞臣監視大臣們的言行,
這樣一來搞得人心惶惶,朝臣們紛紛進讒言以自保。
 
宇文直的運走到了盡頭……
朝臣中有那不滿宇文直個性的,又因為知道皇帝討厭他,
於是就密報說宇文直密謀造反。
此話正合宇文贇的心意,
他早想除之而後快了……
於是宇文直被他一道聖旨玉牒除名,
從此貶為庶人,趕出長安。
 
「沒殺了你是朕仁慈……」



宇文贇只知享樂,不喜朝政,
如今又沒有了宇文直,
楊堅實質上已經掌握了朝政大權。
 
宇文邕精明敏感,
楊堅隱藏自己的野心,從不敢踰矩,
如今的皇帝越是昏庸,他的野心越是有實現的機會,
因此他當然就刻意縱容宇文贇的行為。
 
可宇文贇不在乎楊堅做了什麼決策,
只要讓他無憂無慮就好。
他匪夷所思的事還不只如此……
 
一日,他心血來潮率眾皇后來到永壽宮給皇太后請安。
 
自從宇文邕死後,莎迪一直在永壽宮深居簡出,
只有庫汗妲時時來與她作伴,兩人早已前嫌盡釋。
 
這一天,庫汗妲正巧在此與莎迪閒聊,
忽然太監的聲音傳來,
「皇上駕到……」
 
兩人臉色驟變,
這新君登基至今從沒來請過安,
這下子怎麼忽然來了?
他的種種行徑兩人也有所聽聞,
兩人此時均覺有大難臨頭之感……
還在思索之際,皇帝已經領著身後幾個皇后進來了,
 
「兒臣給太后請安,」
嘴裡雖說著請安的話,可他眼神裡盡是輕浮,
臉上一副嘻皮笑臉,沒一絲尊重。
 
「皇帝免禮。」
 
「臣妾給太后請安……」幾個皇后也請了安。
 
「免禮。」
 
莎迪看了一下,沒有楊麗華在內,
看來只有她沒跟著皇帝胡鬧。
 
宇文贇顯然喝了酒,
一臉醺醺然,瞇起眼看著一邊的庫汗妲,
「這位可就是先皇身邊的庫汗夫人嗎?」
 
「回皇上,臣妾庫汗妲。」
 
庫汗妲沒有封妃,所以宇文贇稱她庫汗夫人。
 
「太后,兒臣聽聞你們突厥族人有夫死從子的習俗,
  還有你,庫汗夫人,
  你們庫莫溪族也有這規矩不是?」
 
兩人對視一眼,眼裡一閃而過的是驚恐!
莎迪與庫汗妲兩人均是三十不到,風華正盛的年紀,
比起宇文贇也大不了幾歲,
只怕看起來更年輕些,
雖然鉛華不施,卻別有一番風情。
 
這無良的皇帝竟然說這樣的話?
他究竟想做什麼?
莎迪忽有一種風雨欲來之感,
不過一眨眼工夫,莎迪隨即回復鎮定,
她正色的說,
「皇帝此言差矣!
莫說那樣的事並非慣例,
  哀家跟庫汗夫人嫁到大周國來,
  當然以大周國禮儀為正統,
  卻不曾聽聞大周國也有這樣的禮。」
 
「太后莫慌,兒臣只是隨口說說,
  沒什麼意思!嘻嘻……」
 
身為一個皇帝竟然這樣說話?
要命的是他一點也不覺得羞愧,
色瞇瞇的眼睛盡在兩人身上梭巡,
一付垂涎欲滴的模樣。
 
莎迪想起宇文邕的莊重不苟言笑,
那才是一個皇帝該有的典範,
眼前這個皇帝竟然口不擇言?
他難道不知道什麼是君無戲言?
莎迪不想跟他糾纏,
「皇帝,若沒事的話,哀家要休息了!」
 
「好吧!那兒臣告退了!太后保重!」
 
「臣妾告退……」
 
一群人浩浩蕩蕩離開了,
可莎迪心裡卻竄起一陣冷意,
背脊直發涼,
看來這皇帝心懷不軌,
該怎樣避免自己受辱呢?
 
庫汗妲想到的也是同樣的事,
兩人的眉頭都深深皺了起來。
 

 
阿史那外傳(22)落幕
 
莎迪眼見宇文邕的雄圖霸業付諸東流,
繼位的皇帝不思治國,只顧自己的享受,
甚至還把腦筋都要動到自己身上,
此時的危機重重,朝不保夕之感讓她再無活下去的動力。
 
就在宇文贇走後幾日,
雪姑姑帶來了一個令人聞之色變的消息,
皇帝宣庫汗夫人到清涼殿侍寢,
據聞,庫汗夫人抵死不從,
被幾個太監強拉著拖往清涼殿,
幸好蕊姑姑趕早把年幼的王爺藏起來沒見到那一幕。
 
後來,庫汗夫人被皇上強行姦汙得逞,
送她回來的太監甚至發話,
皇上說了,夫人要是尋死,就殺了小王爺,
希望夫人三思。
還說要夫人以後必須隨傳隨到。
 
這真是聞者心驚,聽者色變,
莎迪眼前一暗,昏了過去。
 
約莫一盞茶時間,莎迪才醒轉,
見到雪姑姑跟朱兒都在旁,她驚魂稍定。
但是一想到庫汗妲的事她便心裡叫苦,
莫說新帝與她本無血緣關係,不可能念什麼情分,
就連他的親叔父宇文直他都說貶就貶,
只消哪一天他真的發橫,自己又怎能抵抗得了?
這個昏君竟然這般罔顧倫理,
強行將庫汗妲姦汙得逞,
事後他甚至洋洋得意,揚言自己並沒有錯,
說是異族本有父死納其妃的習俗。
 
皇帝親生的李太后雖感痛心,卻也無力約束兒子,
而她不過是一個突厥女子又能如何?
庫汗妲就是先例,
身為異族女子,又是先帝遺孀,
新帝若不給予尊重,她們毫無反抗的力量。
 
如今只因她皇太后的身分,皇帝有所顧忌,
萬一……
莎迪不敢再想,
她只能終日待在永壽宮裡不再外出,
只盼這無道的皇帝忘記有她的存在……
 
幸好皇帝忽然心血來潮,通令全國大選美女,
一時鶯鶯燕燕充斥後宮,
宇文贇因此也沒有時間去為難莎迪。
 
幾個月後,
宇文贇自認功德圓滿,該是享福的時間了,
竟把皇位讓給年僅七歲的兒子宇文衍,
讓楊堅協助新帝處理朝政,
然後自比為天,自稱天元皇帝,
稱楊麗華爲天元皇后,
朝臣想要見他還要齋戒沐浴三天,
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由於縱欲過度,嬉游無度,
宇文贇身體狀況不佳,於禪位後次年去世,年僅二十二歲。
 
年幼的皇帝當然事事作不了主,
隋國公兼國丈楊堅自然是他最倚仗的人。
 
楊堅野心勃勃,培植勢力不遺餘力,
如今見宇文贇已死,小皇帝什麼都不懂,時機已經成熟。
次年,
楊堅便讓宇文衍頒布禪位詔書,讓位於楊堅。

可憐宇文邕壯志未酬身先死,
遠大的抱負未能實現,徒留遺恨,
再加上繼位者無能,只知淫奢享樂,
把個大周國生生的就此斷送了……

 楊堅登基,改國號隋,定都長安,
大周國至此已實質滅亡。
周國官員半數都是楊堅人馬,
即便不是,他也沒有大開殺戒,
像神武公竇毅,身為宇文邕的姊夫,周國的駙馬,
可楊堅欣賞他的才華,還封了定州總管。
 
然而楊堅對宇文氏子孫就沒這麼仁慈了,
在他登基後的第五日,
一道奪命詔書頒了下來,
宇文氏幾乎無一倖免,全遭楊堅殺害……
 
不過因為楊堅初繼位,
突厥在北境的問題尚未解決,
基於莎迪突厥人的身分還有點用處,
楊堅倒是沒有為難莎迪,暫時還讓她住在永壽宮。
 
宇文氏被誅那日,
英兒心裡掛念舅母,整日茶飯不思,
隔天,在父親的安排下,英兒悄悄變裝來到永壽宮。
 
「舅母,恨我不為男子,否則我必能解救舅舅一家免於災難。」
 
莎迪聞言趕緊用手摀住她的小嘴,
「英兒,這話再也休提…..會惹禍上身的。」
 
現在是楊家的天下了,
英兒這話明明是指責楊堅的不是,
楊堅再能容人也絕不會允許的。
不過英兒一席話,勾起她內心深處的隱憂……
自己乃一亡國之婦,
眼下雖然無事,可難保日後不會遭到凌辱,
不如自己趁早了結,
或許還能保住最後的一絲尊嚴。
 
當晚,她心一橫,
一道白綾結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那一年,阿史那莎迪年方三十有二。
 
可憐草原一女子,盡逐香風別殘枝,
一夜微露隨淚泣,曉來嬋娟散情思。
殘雪埋芳不知數,金鈿委地難再拾。
香消玉殞西子去,水落波平曹娥失。
 
草原的女兒終歸是屬於大地的。
遙遠的故鄉呵!莎迪這就回來了……
是日正值月半,
本該明亮的月光彷彿哀悼這位故人仙去,
那夜特為黯淡。



「圓圓的滿月怎會如此無光?」
 
因為胸口煩悶,獨自步出帳外的羅便有些懷疑。
想著想著,
羅便心頭忽地沒來由的一抹悲痛閃過,
一顆心就是揪著疼,
而後只覺是失了什麼似的,一陣無名慌。
 
「怎會有這樣刻骨銘心的疼呢?
  近來身體並無大礙啊!」
羅便皺眉不解,低頭沉吟,許久之後忽然有了個想法,
部族中的長老曾說過,
凡是至親、手足之間有種生死相倚的連結,
會讓人不自覺感受到親人的狀況。
莫非這就是所謂至親的生死共鳴?
他凝神一想暗叫不好,父親已經不在,
難道是妹妹莎迪出了什麼事嗎?
 
聽聞楊堅竄了周國皇帝的皇位自行登基,
如此一來,妹妹莎迪的處境確實堪憂,
可相隔數千里,他一時也無從得知。
 
當他收到消息已經是數日後了……
使者送來了消息,
昔周國太皇太后崩了,新皇准其停靈數日,
備了禮冊,將她與昔周國高祖武皇帝宇文邕合葬於孝陵。
特為遣使來報。
 
使者並送來莎迪的一套衣物,
姑作為突厥族人對昔周國太皇太后的念想之物。
羅便聞言悲從中來,
果然是莎迪,
那日自己那一番徹骨之痛想是妹妹前來告別吧!
 
莎迪竟然先自己而去,
手上抱著屬於妹妹的遺物,淚水一滴滴落下,
羅便眼光空洞的望著草原深處,
陷入深深、長長的回憶裡……
 
遠處還迴盪著童稚的嘻鬧追逐之聲,
三個孩子無憂無慮的在草原上奔跑,
晶瑩剔透的汗珠,天真純潔的笑靨,
累了便往草原上躺……
 
兩匹馬由遠而近並肩馳騁,
馬背上是永遠英姿煥發的莎迪與騎術精湛的爾圖,
兩人談笑風生,
那是莎迪與爾圖純純的愛戀……
 
一陣風沙吹起,
莎迪的笑臉逐漸模糊,如雲煙一般隨風飄散,
羅便張口想說什麼卻如鯁在喉,
伸手想留住什麼卻徒勞無功。
 
天邊暮靄的微藍裡混著大片粉紅,
草原橘得刺眼的日要落了,
羅便收拾了情緒,
用堅定的眼神揮別了落日,
就像揮別過去的時光,
揮別妹妹……
 
他輕巧地把莎迪的衣物收好,
步履沉重卻不毫遲疑的往回走去,
餘暉下的背影孤獨卻堅毅……
 
 
 
 .....全文完.....


 
備註:
韋莊詩作歎落花原文

一夜霏微露濕煙,曉來和淚喪嬋娟。不隨殘雪埋芳草,盡逐香風上舞筵。
西子去時遺笑靨,謝娥行處落金鈿。飄紅墮白堪惆悵,少別穠華又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