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遙(三十九)
當士及回到客店發現南丫頭竟然失蹤了，
他的一顆心不住的往下沉，一股冷意從腳底摜上腦袋……
莫非他們的第二隻鳥是她？
那麼充爺跟那個琴兄嘴裡那個老頭兒，
難道是……
士及急忙回到適才的破院子，可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過才一會兒功夫竟然早已人去樓空，一點也不像有人來過的模樣！
士及打出生以來從不曾像現在這般心慌無助，
當年他父親病逝時至少還有貞兒姊姊在身邊，
可現在，
面對無止盡的黑暗卻只剩他一人。
他不敢相信剛剛還睡在自己身邊的妻子轉瞬間就消失了，
不敢相信那一屋子人忽然間便銷聲匿跡，
這麼一群人怎麼竟像石沉大海似的？
調虎離山？
莫非是調虎離山之計？
他們是故意用女人叫聲引開自己好對丫頭下手，
那他們到底把丫頭抓到哪兒去了？
他們既然想用丫頭引出老頭，那麼老頭已經知道了嗎？
我現在該怎麼辦？
士及腦裡的想法不停的轉著各種可能，
他想到，對方那麼多人，不會連蛛絲馬跡也沒留下吧！
他走進適才那間破房裡仔仔細細的尋了一遍，
真是見鬼了，竟然什麼痕跡也沒有，
連地面上的足跡都刻意磨平了！
看來這幫人做事相當細心，
這下該到哪兒找人去？
當他滿腹狐疑回到客店時已近天亮，
一晚上的奔波讓他一身疲憊，他挨著床沿坐了下來，
忽而想起這幾日來逐漸習慣丫頭睡在自己身邊了。
雖然他們之間沒有發生什麼，
但昨夜當他發現她失蹤的那一剎那，
他很清楚的感到心痛與絕望！
那感覺如此磨心，彷彿無盡的恐懼般吞噬了他，
痛，心很痛，直直痛到現在，
時間過去得愈多，他只有愈來愈多的不安。
原來，她不知不覺在他的心裡已經佔了一席之地，
原來不知何時開始，他已經非常在乎她了。
記得昨夜要離開時丫頭曾經說過她會害怕，
丫頭，嗯……我的小羽，
你現在在哪裡？你是不是覺得很害怕……
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我不該輕易的離開你身邊的……
你可千萬別有事啊！小羽，
你究竟在哪兒？
我發誓，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把你找回來！
一定……
忽然，
他瞥見被子角落壓著一片布，看起來像是小羽的衣角，
心裡不知不覺升起一股希冀……
印象中小羽很聰明的，他心裡忐忑，顫抖著手取出那布片，
果真是小羽留下來的！
「原來如此……小羽，你別怕，撐住， 等我！」
……
「姑娘，你別掙扎，
在那老頭來贖你之前，要暫時委屈你了！」
那被稱為琴兄的書生笑笑的說。
這人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心事，是個高深莫測的角色。
南婕羽手上、腳上都綁著麻繩，
「你們抓我做什麼？什麼老頭？我不認識。
我丈夫一會兒就會找到這裡，你們一個也逃不了！」
她想起給士及留下的線索，
士及不知道有沒有發現那片布，有沒有看懂……
當士及離開房間沒多久就有兩個人闖進來，
房間裡暗，她機警的屏息裝睡，不敢有任何聲響。
黑暗中她聽見那兩人的說話，
「小畢，你說，怎麼就挑咱兩個做這件事？」
「別說了，這事挺容易的，算咱運氣好，
不就一個女孩子嘛！手到擒來。」
「可我就覺得你哥欺負我們，
他自己跟老大在那裏納涼，我們就得出這任務！」
「我哥是為我好啊！有這樣立功的機會當然給我，
我們辦妥了，老大肯定高興！」
「海鯊幫在江湖上小有名聲，也算一方的霸王。
我們在海鯊幫裡混，只好可憐巴巴的等著老大高興，
唉……真是悲哀！」
被窩裡的南婕羽聽見原來來人是海鯊幫眾也嚇了一跳。
她聽她爹南凱說過海鯊幫，
這是一個亦正亦邪的幫派，
檯面上是正派中人，檯面下幹的卻是海盜的勾當，
旗下幾艘海船在長江下游橫行劫掠。
「別抱怨了，趕快行動吧！黑呼呼的，得點個火摺……」
不過知道源頭就好辦事，
南婕羽想著該給士及留下什麼線索。
黑暗中，她伸手摸到了眉筆，
匆忙之下她在自己的衣角寫下海鯊兩字，
順手一撕，把布片塞在被子下，
剛一塞好她就發現房間一亮，那兩人已經點亮火摺走了過來，
肩頭穴道隨即一麻，她再也不能動彈，
幸好他們沒有發現那布片……
原來海鯊幫劫掠的事已經造成了百姓的不安，
數月前便被老貓兒盯上，
老貓兒暗中破壞了他們幾樁好事，讓他們恨得牙癢癢的。
海鯊幫的經濟來源就是長江下游的商旅，
老貓兒每每早一步讓商船繞道，
幾次下來，他們賺錢的機會自然受阻，
這件事惹得海鯊幫老大海大風非常光火。
海大風創建海鯊幫數年來從未吃過虧，
這回碰上老貓兒竟然一籌莫展。
他們曾有一次堵到過老貓兒，
這老頭爪子太硬，他這幫兄弟雖然武功不弱，
可與老貓兒一比卻是小巫見大巫，
海大風簡直悶壞了，想出一口鳥氣又苦於抓不著他。
海鯊幫軍師明琴於是想了方兒，
讓手下大肆調查老貓兒的底細。
也是合該他們運氣，日前南凱大壽，賓客雲集，
其中自然有他海鯊幫的人，
終於讓海鯊幫的人發現老貓兒，
還探聽到老貓兒跟南凱的女兒那一番牽扯。
自從他們踏出南山派，就有人盯著師徒三人，
老貓兒見那些人武功平平，
以士及之力，保護南婕羽不成問題，
他們只要盡快回到櫻花村他就沒有後顧之憂。
他離開便是去找海大風，讓他收斂行徑。
沒想到兩個年輕人竟然一路遊山玩水耽誤了時間，
終於讓海鯊幫有了機會下手。
老貓兒找到海鯊幫老巢，
發現他們的重要人物竟然傾巢而出，
心裡暗叫不好，
想起那個凶卦，他心裡擔心極了，
士及跟丫頭不知是否已經安全返回櫻花村了……
他馬上回頭，但這一來一往耽擱了不少時間，
而且他還不知道南婕羽已經被抓了。
「你丈夫？你是說那個年輕小夥子？
他不來則已，他來了我們連他一起抓。
我只不過小小的用了個計，他就放下你離開，
你還以為他有他媽的管用？」明琴不屑的說。
「我丈夫只是心地善良才會上了你們的當，
他一定會找來的！」
「你倒是有信心，好，老子等著他來自投羅網，
他也是那老頭的徒弟，有了你們兩個， 還怕那老頭不就範？」
南婕羽一聽心裡一驚，她知道士及武功得老貓兒真傳，
但是對付這一大群人卻沒有必勝的把握，
忽然很後悔給士及留下線索。
萬一士及因為這樣而被擒，她一定會恨死自己。
南婕羽自從在長孫府第一次見到士及，
就發現自己每每對到士及的眼神時會不自覺臉紅害羞。
後來她發現原來自己是因為喜歡他，
而且她經常忍不住跟他鬥嘴其實只是一種掩飾，
或許這樣兩人相處比較不尷尬吧！
兩人想處日久，
她知道士及只是嘴裡不說，其實他對她是呵護的，
兩人一起走在街上時，他每每無意識的就擋在她前面，
女孩子心思細，士及這些舉動她都看在眼裡，
她的心裡充滿甜蜜。
現在，她只怕士及真的前來，怕士及因此遭遇不測……
她終於知道原來在她的心裡，士及已經逐漸比自己重要。
她突然希望士及沒發現那片布，沒看懂海鯊兩字的意思……
士及一拿到布片，看到海鯊兩個字他就懂了。
他聽老貓兒說過，因為老貓兒看不慣海鯊幫的行徑，
曾經幾次壞了海鯊幫的好事，看來這群人是報仇來了。
但這不關小羽的事，
海鯊幫抓了她只是想讓老頭出面，應該不會為難她吧！
不過他不敢浪費時間，得馬上找到她……
海鯊幫老巢在江南，他們應該不會這麼快就回去，
沒回去就是還在附近，
想了一下，他忽然想到那老大提起雲煙樓，
說要把那些女子賣到雲煙樓，還有個叫什麼彥娘的，
所以到那裏應該可以問出端倪……
在明琴一番恐嚇之後，
南婕羽被關進雲煙樓的地下密室裡。
這個密室長年不見天日，
一股霉味混著腐臭味薰得她頻頻作噁，
黑暗的角落不時傳來嘶嘶聲，
也不知是老鼠或是其他生物？
「我真的好怕，士及，你在哪兒？……」
南婕羽心裡恐懼不已，
手腳被麻繩綁著的地方又刺又痛，
她一時委屈難受，抽抽搭搭就開始啜泣。
從小到大，
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父親的徒弟們一個個捧鳳凰似的，
是眾人都搶著呵護的嬌嬌女，
她不曾落單，又哪裡待過這樣的地方！
有誰能來救我？腦裡閃過士及的笑臉，
不！不行的……
她一方面希望士及能來救她，
一方面又希望士及不要來冒險。
正當她矛盾掙扎之際，
身後那堵牆壁外傳來雜沓的腳步聲，
夾雜女子的叫聲，與男人吆喝聲，
「……我不要……不要……你讓我死……」
「哪有你說不要的份？
臭娘們，你不要也得要……想死？門都沒有！
給我喝下去……」
那女孩顯然被強迫喝了什麼東西，一會兒便沒了聲音。
聽起來應該是女孩不願意做什麼，可卻被強迫……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地方啊？
「咦！奇怪！這邊沒有門啊！我怎麼聽得到外面的聲音？」
她直覺有異，可沒時間容她多想，
門忽然咿呀一聲開了，有一個人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
「死丫頭，認得我嗎？」
趁著門口的微弱光線，南婕羽看了一眼，
她不認得那人，只是有些面善，或許是見過的。
「老子前些日子才到過你們南山派，親眼見到妳嫁給那小子，
呵！你也算是國色天香的貨色，
就算已經讓那小子捷足先登了也無所謂，
老子不介意撿破鞋，還是想嘗嘗這銷魂滋味。」
說著便伸手摸向她的臉，南婕羽只覺說不出的噁心，
「拿開你的髒手！」
「哼！死丫頭！你也別跟我裝清高，
那老頭都說了，你們一起走了許多日子，
你一個妙齡少女跟那小子鬼混在一起，
誰會相信你們沒做什麼齷齪事！」
「你別胡說，我跟士及真的沒什麼！」
「哼！如果真的沒什麼，
你那精明的老爹豈會這樣輕易把妳嫁給一個初次見面的混小子？
還不是為了遮掩醜事！」
他憤憤的說著，髒手繼續胡亂摸著她的臉，
另一手隨即伸向她胸口一把覆住她的胸粗魯的搓揉著，
一低下頭便在她臉上、脖子上亂吻一通。
「你……你快住手……快住手……救命啊！」
南婕羽驚恐不已，淚流滿面，
她的雙手被反綁無法動彈，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
「士及……救我……救命啊！……」
南婕羽用盡力氣呼救，
「啪！給老子住嘴！這裡沒人會聽 見你的呼救的！」
那人打了她一記耳光，
臉頰上火辣辣的疼讓南婕羽瞬間清醒，
那又髒又臭的嘴在自己頸間游移，
髒手也持續揉搓自己的身體，並扯開了領口的扣子，
她不只覺得噁心想吐，這時的她甚至有了想死的念頭……
她雖然嫁給士及一段日子了，可兩人並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
今天竟然就這樣讓這人汙辱了自己的清白，
她除了一死以謝士及之外別無他法。
「爹、娘，士及，……快救我……」
士及從南婕羽留下的線索知道這一切是海鯊幫所為，
想那海鯊幫老巢遠在江南，那一大群人肯定還留在江州，
他們說了要把那些女子送去雲煙樓，
當下，他決定到雲煙樓打探消息。
站在雲煙樓門口，
士及只覺步履沉重，踟躕不前……
約莫十年前，他跟貞兒姊姊忽然失怙，
一度淪落潯陽酒樓，
小小年紀的他看盡了尋歡男人醜陋的嘴臉，
終於可以離開時，
他曾發誓這一輩子再也不踏入這種地方。
當他在門口猶豫之時，腦海裡隱隱有個細弱的呼救聲…….
是小羽……一定是她正在求救……
想到這裡，他提醒自己不能猶豫，小羽等著他……
他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想不到如今為了小羽，他必須打破自己的誓言，
再度踏入這風塵髒的地方……
士及堂堂七尺男子，一表人才，是個俊美風流的美少年，
裡頭的姑娘一見他進來彷彿烏雲撥開見了月似的，
忙不迭地就一窩蜂湊了過來。
這些女人身上的味道俗不可耐，
放眼望去盡是些庸脂俗粉，
臉上的胭脂厚到恐怕連刀子都砍不進去，
士及一臉驚嚇，實在很想做嘔，
但是他極力忍住，他必須設法探聽消息……
「什麼人來了？」
聽到騷動，彥娘走了出來。
一見到人群中的士及，彥娘眼睛一亮，
哇哇哇……哪來這樣的上等貨？她自己都忍不住心動了……
「擺酒，大爺今天心情好，來這兒消遣，什麼好貨色都叫上來！」
說著亮出了一錠大元寶。
士及見過那些有錢大爺的行事作風，也算學了個十足！
彥娘一見便知道是頭肥羊，
又見他生澀羞赧卻裝大爺的模樣，心裡暗笑不已，
這英俊的小子想是初次嫖妓的雛兒，不就裝闊嘛！
「鄭皓，給大爺在二樓逍遙廳擺酒，
大爺，您請先上樓去歇著，一會兒我給您找幾位當紅的姑娘，
包您滿意，讓您快樂似神仙……」
「行了！廢話少說。」
士及一整個覺得噁心，懶得跟她周旋，逕自上到二樓，
一會兒夥計就來擺好酒菜，
「大爺，您慢用，姑娘們一會兒就來了！」
說完就退了下去。
他心裡正盤算等會兒直接對那些姑娘點了穴，
讓她們動彈不得。
這種地方的人不講情義，不時興保密什麼的，
她們都是女人，一害怕興許就說實話了。
「大爺，讓您久等了……」
彥娘領著一個姑娘進來，士及懶得看她，
不過他心裡奇怪，不是說幾個，怎麼就一個？
才一個可難打聽了！
原來彥娘另有打算，因瞅著他臉嫩，
想著可以海撈一筆，不過眼下先賺個開苞費。
「大爺！這位姑娘叫做鈴心，鈴心，過來見過大爺。」
一直低著頭的鈴心這會兒終於抬起頭來，
「小女子鈴心見過大爺，大爺萬福金安……」
說完，對著士及嫣然一笑，
士及臉色一凜，鈴心……
「大爺，我告訴你啊！
這可是個貨真價實，未開苞的嫩貨，
按理您得給個賞頭，……」
彥娘還想說什麼，士及卻截了她的話，
「行了，別當大爺是雛兒，
大爺混妓院時你說不定還沒開業，滾出去，」
他丟了一錠元寶在桌上，
「這樣夠了吧！」
「夠了夠了，大爺，您別生氣，您……慢用、慢用啊！
我就不打擾了，鈴心，好好伺候大爺啊！」
「是，彥姨！」
等彥娘的腳步聲走遠了，士及這才開口，
「是你，鈴心……」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