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緣‧相倚（19）
「姥姥，姥姥……我是小羽，
對不起，對不起，
姥姥……我回來了……」
看著床上昏睡中的姥姥，小羽難過不已，
才多久時間，姥姥怎麼就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了！
看著滿是皺紋的臉，緊閉的雙眼，
想起姥姥是因為擔心尹宗跟她才生病的，
小羽滿是自責，眼淚撲簌簌的掉。
沈雪緊緊的摟著她，也啜泣不已。
一直在一旁的曾玉屏本來低頭不語，
她這陣子老是在心裡埋怨，
都是小羽的出走間接害了姥姥跟她的宗兒。
如今見到小羽楚楚可憐的模樣，有什麼不滿也都忘了，
仔細想想，
小羽因為自己的兒子受到了不可磨滅的傷害，
她也是傷痕纍纍，
離開傷心的地方有什麼錯，
而且姥姥生病也不全是因為她，
實在不應該把這些怪到她身上的。
見到小羽如此自責更令她心生不忍，
罷了，這丫頭其實很無辜啊！
她溫柔的說，
「小羽乖，不哭，回來就好了。
姥姥只是睡著了，
不過這下姥姥總算可以放心了。」
她轉頭對著姥姥說，
「媽，您不是一直叨念著小羽，
您看看，這不回來了？
小羽一回來，宗兒的症狀一定也會改善的，
您可以安心了！」
似乎聽到曾玉屏的話，
又或許是剛才小羽那聲聲呼喚之故，
姥姥蒼老而沉重的眼皮微微動了一下，
然後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姥姥的視線緩緩的聚焦，
轉著頭像是找誰似的，
眾人都圍了上去，
「姥姥……」
「媽……」
姥姥無神的雙眼漸漸有了點生氣，
她無力的抬了抬手，
尹媽跟曾玉屏馬上握住她的手，
尹衡坐到床頭邊，
尹肅、尹延也趨前，
「是……小羽……回來嗎？」
姥姥虛弱的問。
沈雪推了推小羽，小羽往前一站，
姥姥的視線終於對到了她。
「姥姥，是我，我回來了。
姥姥，是小羽不懂事，害您傷心了，
姥姥……」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宗兒呢？他……怎麼樣？......
他知道……小羽......回......來了嗎？」
姥姥吃力的說完了這一長串的話，
臉部因為用力而脹紅。
「媽，小羽一回來就先來看您了，還沒見到宗兒呢！
一會兒尹泰就會把宗兒帶過來了，
宗兒一見到小羽，沒準就清醒了！」
曾玉屏興奮的說。
「嗯！扶我......坐起來......」
「媽，您別忙......」
「不打緊，我的身體我清楚，扶我......」
尹衡撐起姥姥，讓她靠在大枕頭上，
他自己則在一旁扶著。
「媽，您靠會兒就好，別逞強。」
「傻丫頭……你真傻，不管……發生什麼，
你……還是你，咳咳咳……」
「姥姥，......都是我不好……」
小羽不知是感動還是欣慰，亦或是自責，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掉個不停。
「咳咳咳……沒事，我……咳咳咳……」
「媽，您先歇會兒。」
「不，讓我……咳咳咳……讓我說……」
姥姥又咳了幾聲，
尹媽跟曾玉屏一人一邊，輕輕給她拍著，
兩人眼裡盡是滿滿的淚水卻不敢掉下來。
「我老太婆……活得……夠久了……
有些話……要……咳咳……要趕緊說，
玉屏，……羽丫頭……是好孩子，咳咳咳……
讓宗兒……珍惜……」
「媽放心，我會交代他的。」
「延兒，你也要……咳咳咳……」
姥姥話還沒說完，
尹泰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媽，宗兒來了。」
聽見這話，大家都轉過頭去，
只見尹泰牽著尹宗走了進來。
一見尹宗彷彿失了神魂的軀殼，
小羽心裡好痛，好痛，
那淚更像是止不住的水龍頭似的流，
「伯父……尹宗他……」
「小羽，你回來了，
宗兒，你看，是小羽，小羽回來了，……」
尹泰說著，也忍不住哽咽。
尹宗每天像個木偶似的，
他跟曾玉屏夫妻倆早哭乾了淚，
不知道怎麼幫助兒子，
求神問卜什麼的都試過了，
符水、神水喝了不少，
洗啊！擦啊！泡啊！
就是沒有起色，
一個大好的年輕人生竟然就這麼毀了嗎？
夫妻兩個雖然不願放棄，
可也已經束手無策。
尹泰原本留在家裡照顧尹宗，
曾玉屏則到尹泰家與尹媽一起照顧精神不佳，時常昏睡的姥姥，
可曾玉屏剛才興奮的打電話給他，
原來尹延他們已經把小羽帶回來了，
尹泰馬上燃起了一絲希望，
解鈴還需繫鈴人，
尹宗會變這模樣與小羽的遭遇跟出走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小羽回來了，
說不定兒子的噩運就要過了……
被父親牽著的尹宗抬起頭，
用茫然空洞的眼睛望了一下小羽，
眾人皆屏氣凝神，
不知道尹宗與小羽這一相見可會有什麼化學反應。
令人氣餒的，
尹宗雖然看了小羽一眼，可眼神並未駐足又低了下去，
他的情緒不見起伏，
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
見到這一幕，
眾人心裡不免有些失望……
接收了尹宗投來那無意識的一眼，
小羽心裡猛地一緊，
尹宗有雙漂亮的眼，
可那陌生的眼神並沒有熟悉的凝視，
人明明就在眼前，
她卻感覺不到溫度，
彷彿只是偶然繚繞而過的煙，
輕飄飄的拂了去，
隨即散成一絲絲，一縷縷，
一種抓不住的惆悵與恐慌慢慢的漾起，
小羽的一顆心堵得發疼，
她盯著他，目不轉睛，
像是要看進他靈魂的深處。
良久，
小羽終於擠出一句話，
「尹宗，你怎麼變這樣……」
忘了周遭許多的眼睛，
小羽伸出纖纖玉手輕撫著他的臉頰，
瘦削而無光澤的臉頰令她觸手便覺心疼，
手指撫過他凹陷的眼眶，
淺淺的皺紋在他眼尾處張牙舞爪，
小羽一時悲從中來，
眼淚再度奪眶而出，
記憶中的臉龐怎就不復見了？
隨著手指在尹宗忽然老了幾歲的臉上緩緩移動，
小羽無聲無息的淚水不斷的湧出，
都說無聲的淚是最深沉的痛，
小羽已經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難受，
她顧不得其他人的眼光，
忽然奮力的，緊緊的抱住尹宗那過瘦的身體，
這就是她日思夜念的男人嗎？
「尹宗……」
天啊！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這短短的時間裡，
老天爺竟然同她開了這麼大的一個玩笑？
她跟尹宗到底還要經歷多少磨難？
儘管他似乎沒見到她，
儘管他面無表情，……
可小羽緊緊的抱著他，
似乎一鬆手，
懷裡的人就會幻化成灰……
在英國那些日子，她無時無刻不想念他，
想著他雙臂環著時的溫暖，
想著與他溫軟的唇舌纏繞時的銷魂，
想著他在手機裡噓寒問暖時那醉人的聲音，
經常，她想著想著，心都疼到要麻痺了。
她也曾想過放棄，
想過要不顧一切飛回他的懷抱，
卻又怕他心裡還存著陰影與芥蒂，
她都已經是殘花敗柳，
又有什麼資格去愛他。
如今人是見著了，也碰得到了，
然而，為什麼一切都變得這麼陌生？
「尹宗，我是小羽，我是你的小羽啊，
你看看我，看看我嘛！
尹宗，你不要這樣，嗚嗚嗚…..
你說過的，你最喜歡我啊，
你抱抱我啊，尹宗，……嗚嗚嗚……」
小羽的深而痛的呼喚幾乎令老天爺也為之動容，
尹家眾人也低聲啜泣著，
過了一會兒，
尹宗本來垂在一旁的手動了動，
接著他竟試著舉起了手，
或許是因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自主性的去使用，
也許神經的傳導早已遺忘了路徑，
尹宗手部的動作顯得緩慢遲滯，
饒是如此，
尹泰夫妻已經感動莫名，
甚至連尹家眾人，
還有靠在枕頭上的姥姥都睜大了眼，
有反應了，尹宗有反應了……
真是謝天謝地，尹宗終於有反應了。
尹宗瘦骨嶙峋的手指吃力的想拭去小羽眼角的淚，
這個動作的意義至關重大！
全部的人皆屏息…..
就在方水云被阿生跟小衛帶回去的第三天，
各大報的頭條都是同一張驚悚的照片，
即使打了馬賽克也掩不住照片散發的恐怖氣氛，
令見者頭皮發麻，早餐差一點就吐出來……
只見斗大的標題寫著，
「逞一時之快 現世報突降臨」
下面一行次標用了醒目的紅字，
「過氣的明日之星 方水云應得的報應？！」
照片裡的方水云赤裸著下半身仰躺在山路邊，
全身爬滿了大黑蟻，
萬頭鑽動的樣子怵目驚心。
仔細一看，照片裡的他嘴角及下身處都是一片血色，
因為打著馬賽克的緣故，看不清具體狀況。
在他身旁放著一個透明塑膠袋，
這兒倒是沒有馬賽克，
明顯的看到兩截肉色沾著血的東西在袋子裡，
不用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山路上沒有監視器，
沒有人知道他是被誰弄成這樣的，
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那裡，
更不知道為什麼，
他只是睜大著眼睛，一臉痛苦猙獰，
卻沒有逃離現場。
一早看了報紙的人各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還不時傳出輕蔑的笑聲，
因為這一則報導，
大家都知道他變成太監了。
依據文裡的描述，他這是現世報，
沒有人同情他的遭遇，
只有元開大樓董事長室裡的方大元心裡難受，
他這唯一的弟弟只因一時失足，
竟然成了這副樣子，
父母在天之靈該是怎麼傷心難過啊！
最可悲的是身為兄長的方大元竟然只能坐視！
他無力阻止湯文開決定要做的事，
他的全部身家都在這裡，
他沒有偉大到為了弟弟跟湯文開鬧翻，
沒有想要在這關頭自立門戶，
況且湯文開並沒有動手，
兇手是另有其人，
方大元當然也知道是誰，
但那女人名頭響亮，他更是惹不起，
既然知道弟弟不會有生命危險，
他只好心一狠，
不看不聽方水云的慘狀。
一知道方水云給逮個正著，
小盧腳底抹了油，早已經躲得無影無蹤，
他雖然沒有參與後來的事，
但綁架人質他也有份，自然是脫不了干係，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躲在遠處的一間早餐店裡吃著早餐的小盧，
一見到報紙的頭條以及那張慘不忍睹的照片，
嚇得魂不守舍，臉色鐵青，
這麼殘忍的手段？
是湯文開還是莫彤下的手？
方水云這下不僅僅身敗名裂而已，
成了太監，還變成啞巴了。
他定了定神，想著自己的後路，
當初是他小盧給出的主意，讓方水云去找莫彤，
如果他聽方大元的，早早逃命去，或許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說起來，方水云如果想報仇，
他小盧絕對是天字第一號的倒楣鬼。
而且發生了這樣的事，
他的親哥哥方大元都沒有出面，
他小盧只是個小咖，當然要明哲保身，
幸好他手裡還有些錢，先離開再說。
方水云即便不紅，他是演員卻是不爭的事實，
知名度還是有的，
記者們鉅細靡遺的闡述他綁架並強暴人質的惡行，
弔詭的是，不論哪一家報紙，
都沒有透露被方水云綁架的人是誰，
被他強暴的人又是誰，
只以a君，及其女友帶過。
記者怎麼會知道他強暴人質的事？
自然是有人故意放出的消息，
不過因為不知道兇手是誰，
各大報記者自然是各憑本事，
天馬行空的編了許多版本的故事，
大致上是說他惡有惡報，遭受天譴之類的，
放眼望去，各大報竟然沒有人去追究是誰造成他這慘狀，
也沒有人提及施暴的人可能涉及的刑責，
一面倒的都說他活該，是蒼天有眼逞罰惡人。
方水云的慘狀這麼快就被發現，
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有人有意為之，
這段山路離市區並不遠，
天未亮就會有人運動，
兇手肯定是故意讓方水云躺在這裡以便讓人發現。
警方獲報之後當然是主動偵辦，
可這奇案的主謀做事太過乾淨俐落，
作案的手法相當老練，
方水云躺臥處的周遭奇蹟似的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沒有兇器，塑膠袋上也沒有指紋，
甚至連山路邊的草都沒有踩踏的痕跡。
山路不是案發第一現場，
但是距離最近的幾個可能進入山路的路口監視器都蒙上了黑色垃圾袋，
道路上沒有車胎痕，
沒有目擊者，整個案子毫無線索，
雖然從報導中可以合理懷疑他的遭遇跟強暴綁架有絕對的關係，
但是他到底綁架了誰，強暴了誰卻沒有人知道，
因此警方也不知從何查起。
方水云被發現時雖然沒有失去意識，
但舌頭已經被割去，說不出話，
兩肩兩股都是脫臼的狀況，
連用筆寫字都不可能。
警方將他送醫，
沒想到急診人員一檢查才發現，
他的手筋腳筋都給挑斷了，
但是外表卻看不出異樣，
即便將來復原了，那也得終身殘廢，
竟然有這種手法，真是令人咋舌！
不只如此，
他的下身傷口雖然不大，卻不是整齊的刀傷，
這真的只能令人搖頭，
可以想見下手之人手段之狠辣，
不過小小的一塊肉，
竟然以凌遲的方式一刀一刀的慢慢切，
想來，
能這樣冷血無情的對待一個人，
施暴者若不是真的恨死他，
肯定是有著什麼深仇大恨，故意藉此懲罰他。
對方必定不是只想逞一時之快或臨時起意，
這樣的事十之八九與黑道尋仇脫不了關係。
周圍有地緣關係的黑道組織雖不多，
每個頭頭都可能是嫌疑人，
卻沒有證據能直指他們之中的哪些人有犯罪意圖，
而且，只要牽涉到這些黑道組織，
警方通常就做做樣子，
他們也不想往自己頭上扣屎盆子，
況且也不是人命關天的案子，
方水云並沒有生命危險，
所以，根本不會有結果，最後自然是不了了之。
莫彤只瞥了一眼報紙就不再關心，
雲淡風輕的態度好像沒發生過什麼事，
誰能想到昨天下令行刑的人就是她？
在湯文開面前，莫彤絕對是個十足的小女人，
撒嬌，小鳥依人，沒半點狠戾之氣，
但一轉身，
她就是令人聞之色變的羅剎，
下手絕不容情。
方水云的惡行在女人的觀點自是不可原諒，
雖然這件事與她沒有根本的關係，
但誰叫他方水云不長眼，
竟然想接近她、利用她去對付湯文開，
不但把她俏羅剎的名號置之腦後，
還以為她莫彤是不長腦袋的蠢女人，
這讓她忍無可忍，一想起他便噁心反感，
她早就想對付他了，
正好她的父親，莫老佛爺專程從倫敦打電話回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逮到機會可以一展身手，她又怎麼會客氣！
湯文開只告訴她別弄死他，其他的就隨便她了，
她當然是極盡折磨之能事，
她的手下有的是行刑的高手，他們的手法她是知道的，
不要弄死他就好？
那還不容易！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