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緣‧相倚（24）
走出尹礦公司，裴雲飛跟司機阿孟已經等在那裡，
見湯文開神色清冷，眉眼間不帶情緒，
知道總裁心裡有事，他們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雲飛，想辦法查查尹家女兒尹華的訊息，盡快。」
「是，那現在呢？」
「先回飯店，我還有事，不急著回去。」
剛剛在尹家，湯文開雖然沒有進一步追問尹華的事，
但是他並非放棄，只是有點難為情，不知如何啟齒，
罷了，也許先查一查吧！不急。
飯店的總統套房有一整面牆是大片玻璃，
外面的夜色相當璀璨，
隔音效果阻絕了街道上可能的侵擾，
但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不停的旋轉仍然頗為擾人，
紅色光組成一條緩緩移動的長龍吸引了他的目光，
看起來夜並沒有讓這個城市進入休眠，
比起上海精彩的夜生活或許遜色些，
但瀋陽是個繁忙的大城卻是毫無疑問的。
這兒會是我母親的家鄉嗎？
湯文開心裡雖有疑問，
但他已經習慣平靜，波瀾不起，
他靜靜的啜一口手中的咖啡，除了土耳其咖啡，
他只喝不加糖的那堤。
這是裴雲飛在明查暗訪之後給他買回來的，
據說在瀋陽是很有名的暗巷咖啡。
不過這杯那堤不是很對他的味兒，
雞肋，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叮咚……」
門鈴一響，監視器上的人是裴雲飛，
接著對講機傳來裴雲飛的聲音，
「總裁，我是雲飛。」
「進來。」
「總裁，這是您讓我查的資料，
關於尹家的女兒尹華的資料實在不多，
大約都在這兒了。」
「辛苦了，有遇到困難嗎？」
「那倒沒有，不過據說下午您離開後，
尹家出現了一點小混亂，
我讓阿孟留下來持續注意，
具體如何，
晚一點阿孟會回報。」
「好，我先看看這些。」
湯文開掩不住好奇，迫不急待打開這些資料。
裴雲飛靜靜站在一旁等著。
資料雖少，可確相當清楚，
果然沒錯，
當年尹家的女兒跟一個姓湯的小提琴老師私奔了，
從此被逐出家門，也斷了音訊。
湯文開看完這些東西後終於緩緩抬起頭，
身體往後一仰，攤在那張特製的大椅子上，
閉上眼睛消化這些訊息，
修長的雙腿往前延伸出一個美好的弧度，
臉上除了些許的疲憊，沒有透露任何表情。
記得小時候家裡是有幾把小提琴，
他也的確見過父親拉小提琴的模樣，
父親曾抱著年幼湯文開教他認把位，
但是他太小了，父親說什麼其實似懂非懂。
父親總是笑著說等他再大些，
等他可以使用最小的那把琴了，就教他拉小提琴。
只是他沒來得及長大父親就過世了，
他沒忘了父親讓他學琴的遺願，
也許遺傳自父母的天賦，
他拿起小提琴便能無師自通，
後來他著實下了一番苦功，
當然也算小有成就。
原來母親真的是尹家的女兒，
這麼說，尹家那些人都是自己的親人了……
湯文開心裡漾起了些許怪滋味，
莫名的煩躁感油然而生。
自從父母亡故後，他就在莫雲龍跟中叔的照顧下長大，
雖然他們對他極好，
但親人於他而言，自始至終就是個陌生的名詞。
母親當年跟父親私奔，之後卻不能回家，
那只有一個原因，父母的愛情是不被祝福的，
可那是為什麼呢？
因為民風太淳樸，所以師生戀不被允許嗎？
還是因為母親那時候才十八歲？
如果只是這樣，有必要斷絕回家的路嗎？
湯文開不清楚母親未婚懷孕的事，資料裡也沒有，
他無法理解母親再也沒回家的原因。
尹家就只有一個女兒，
會把唯一的女兒逐出家門，決不會那麼簡單。
然而，除非他去找尹家的人問個清楚，
否則他又如何知道箇中的原因。
想到這兒，湯文開搖搖頭，
不必了！都這樣過了幾十年了，
早已習慣自己是孤兒這件事，
無論什麼原因，逝者已矣，何必再生波瀾？
記憶中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好，
即便母親告訴他不能回姥姥家也從沒有過什麼怨言，
她是幸福的，沒有恨的，那就夠了，
他去認親又如何？
姥姥已經不在了，
舅舅、表兄弟這些名詞建立在全然陌生的基礎上也不具意義，
湯文開舒了一口氣，
他做出了決定，就當一切沒有發生過吧！
「雲飛，通知阿孟，咱們明天就回上海。」
「是，我這就安排。」
裴雲飛有點摸不著頭緒，
湯文開讓他查尹華的資料時沒有多作解釋，
見他看資料時雖然嚴肅慎重，
卻也沒什麼特別激動或心情起伏，
唯一的差別，就是本來說有事不急著回去，
現在卻說明天就離開。
「阿孟還在尹家？」
「嗯！他還在打聽他們為什麼混亂。」
「尹家的事已經與我無關，讓他撤了。」
「知道了。」
尹肅送走湯文開之後回到內堂，
沒想到眾人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看得他莫名其妙，
趕緊低下頭檢查自己，莫非哪裡髒了怎的？
尹肅向來少照鏡子，自己並沒有發覺，
但是大家都看出來了，
原來湯文開跟尹肅相似度頗高！
剛才小楊那一愣想必也是這個原因。
尹肅沒有湯文開的高度，
但是兩人的眉形、眼形、神韻什麼的都有幾分相似，
還有，
兩人說話時嘴角極輕的揚起幅度幾乎一致，
還會勾起一抹淡淡的酒窩，
即便不笑，臉部線條依然是柔和的。
這些特點也存在尹延、尹宗的臉上，
只是更淡些，
因此，不知道的人看到肯定會懷疑兩人是親兄弟。
大家都覺得好奇，
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他們的外表相似的原因，
「他跟我很像？只是巧合吧！」尹肅說。
「不過你們這麼一說，我倒覺得他長得跟尹楓有點像，
他那張臉秀美絕倫，更像女孩子。」
尹肅這麼一說，大家似乎眼睛一亮，
是啊！剛剛怎麼就沒想到？
「真的，你這一說，我真覺得他跟尹楓還滿像的。」沈雪說。
「喂……那也太巧合了吧！又像大哥，又像尹楓，
咦！……嘿嘿，也許有什麼原因……」
尹延賊賊的說，
「齁……二叔，該不會是你……喔喔……你幾時給大哥添了弟弟……
不對，他年紀比大哥還大，所以是……」
「臭小子別胡說，你二叔我才沒做過這種事。
傳聞他已經四十歲了，
我要真生得出他，不就十五歲不到？」尹衡馬上否認。
「也是，嗯……如果不是二叔，說不定是爸……」尹宗不假思索接著說。
「宗兒別胡說八道。」
曾玉屏馬上出聲。
然而嘴裡雖這麼說，但她語氣卻不是那麼自信，
她瞥了尹泰一眼，表情是若有所思，
以湯文開的年紀，那麼應該是在她嫁給尹泰之前的事……
「不可能的，絕對，我沒有！別看我。」
尹泰見曾玉萍臉色不善，極力否認，
他可沒有隨意播種的習慣，
而且他也只比尹衡大一歲，十六歲時他可沒女朋友啊！
大家亂猜一通，倒也打發了點時間，
只是略顯輕鬆的氣氛裡都有一絲的不確定，
湯文開真的跟尹家人有幾分相似，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尹肅忽然想起湯文開剛才欲言又止的問題，
「對了，他剛剛提起的疑問你們都聽見了吧！
他原本明明說起有一個人的名字跟他的故人一樣……」
「對啊！我記得，但是他後來說沒事，不想問了。」尹延說。
「我也記得，那是誰啊？我們家有誰認識他啊？」尹宗也說。
大家面面相覷，從眾人的眼神中可以確定的，
沒有人認識湯文開啊！
「湯文開，湯……他姓湯，莫非……」
尹衡的話一出，眾人忽然都安靜了。
既然他的故人名字在訃聞上，
又沒有任何一個人真的認識他，
屏除同名同姓的可能的話，那只能是尹華……
「你是說……」尹泰有點不安的看著他兄弟。
「……」尹衡沒說話卻點點頭。
「所以……他有可能是尹華姑姑的孩子？」
尹肅聲音裡充滿不確定。
「也不一定，不過應該八九不離十，
年紀對了，姓也對了，長相又跟你們都有幾分相似……」
「只是他剛剛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有些費解。」
尹肅說出了他的疑問。
「他是想問又不敢問嗎？沒事幹嘛這樣扭扭捏捏？
大男人像個姑娘似的。」尹宗有些不屑。
「就是，想問就問，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尹延說。
「還有啊！為什麼只有他來給姥姥上香？
姑姑呢？」尹宗又問。
「你忘了爸說過，當初姑姑是被爺爺趕出家門的……」
「所以你是說……
姑姑怕爺爺還沒有釋懷，沒有原諒她，所以不敢回來？
可是爺爺早就不在了啊！」
「這就不清楚了，也許姑姑不知道爺爺不在了，
她以為爺爺沒有原諒她，所以不敢回家。」
「看來是這樣沒錯。」尹衡說。
「湯文開看起來是個從容不迫的人，
應該不至於會連夜趕回上海，
小楊，查一查湯文開是否留在瀋陽，在哪兒下榻？」
尹肅轉身交代小楊，小楊領命而去。
打聽到這裡，阿孟覺得可以回去覆命了。
他悄悄的離開了。
尹家人還沒結束剛才的話題，
「如果姑姑也來了，說不定她人就在附近喔！」沈雪忽然突發奇想。
聽到沈雪這麼說，尹泰跟尹衡忽然燃起了點希望，
他們有幾十年沒見過姐姐了，
如果姐姐真的來了，卻又失之交臂，
那可真的會是一輩子的遺憾。
「果真是那樣，那就太好了。」尹泰說。
「嗯，我們有那麼久沒見過面了，不知道還認不認得出來？」
尹衡顯得有些緊張。
尹家不愧是瀋陽的地頭蛇，查個外來的人易如反掌。
過不了多久，小楊就傳回來消息了，
他已經在湯文開下榻的飯店，也確定他正在裡面。
尹衡跟尹泰決定跟尹肅一同前往，
說不定幾十年不見的姐姐就近在咫尺……
他們可不想緣慳一面。
當然，在事情未明之前，由尹肅出面先找湯文開可能比較恰當。
即將走到湯文開的房外時，尹肅開始有些緊張，
稍嫌複雜的情緒攪得他有些煩熱。
不久之前，
湯文開對尹肅而言還只是元開集團的總裁，
一個可能是未來的生意夥伴，或是商場競爭的對手。
他又是尹宗被擄、小羽遭辱事件的關係人，
可謂亦敵亦友，身分尷尬。
如今，
他卻很可能是尹華姑姑的兒子，
他們幾個堂兄弟的表哥！
這樣的轉變未免也太劇烈了？
饒是足智多謀的尹肅一時也有些無措。
待會兒見到了人該怎麼說呢？
他思索了一會兒，
嗯！還是開門見山吧！
這事得盡快搞清楚，父親跟伯父在等著，
尹肅調勻了一下呼吸，
緩了緩心裡的緊張感，終於鎮定的按下了門鈴。
門鈴聲音雖不刺耳，
卻讓湯文開神經忽然繃緊，
此時監視器畫面裡出現的，竟然是尹肅……
不會吧！
阿孟才剛說完他們要查他下榻的地方，
尹肅馬上就出現了？
這尹家的能耐真是不容小覷。
阿孟剛才得到的消息，
尹家人因為他的長相跟姓氏，
已經懷疑他就是尹華的孩子了。
難怪他見到尹肅時有一種熟悉感，
原來是兩人長得頗相似。
是他疏忽了，
他沒想過外貌可能相似這一層問題，
卻讓尹家人先發現了，
看來他想當作沒這回事已經不可能了。
尹肅這麼急切的出現想必是為了此事，
也罷，
該來的總是會來，見招拆招吧！
裴雲飛把尹肅帶進這總統套房附設的會議室，
湯文開已經等在那裡。
「湯先生，不好意思，
尹肅沒先打招呼就來打擾，真是失禮了。」尹肅說。
「無妨，尹先生這麼晚了還專程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湯文開明知故問。
「湯先生，我想，咱們就明人不說暗話，
你今天本來想問我的那個名字，是不是尹華？」
湯文開早猜到尹肅的來意，
這時忽然聽他說出了母親的名字，
心裡還是不自覺震了一下，
連帶的臉上表情也閃過一抹緊張。
尹肅何許人也？
湯文開這些微的變化當然逃不過他的眼，
看來事情確如他們所想……
湯文開真的是他的表兄！
「正是尹華，尹先生怎麼知道？」
既然決定順其自然，見招拆招，
湯文開也不想隱瞞，只是說話聲有極輕微的顫抖。
「真是尹華……既然如此，你還叫我尹先生嗎？
表哥！」
聽到這聲表哥，湯文開全身一僵。
「我……」
尹肅這話說得小心卻堅定，
他直直的盯著湯文開的眼睛，讓他無所遁形。
漸漸的，尹肅發現那對本來堅毅冰冷的眼，
慢慢漾起了些許的柔軟。
他耐心的等著……
表哥……
湯文開心慌了一下，他這是在叫我嗎？
這詞兒聽來怎的那麼憋扭？
嗯！表哥！
聽著，倒像是有股暖流從心窩流過，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眼前的尹肅看起來已經不再那麼有距離……
會議室裡正上演表親相認的戲碼，
隔著一扇門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而那人，
正巧趕上了這世紀大事……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