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緣‧相倚(26)

2015041016:07


鏡緣‧相倚(26)
 
湯文開可能是尹家的親人一事太過離奇,
在尹家引起了很大的震撼,
一時炸開了鍋,大家都極富興趣得討論著。
 
湯文開擁有黑道背景,可人卻如此溫文儒雅,
與想像中黑道人士該有的樣子大相逕庭,
其實當初尹宗被擄事件發生時,
尹泰的過命之交朱峰就曾經跟他們聊過這個人,
只是當時尹家眾人心裡只有擔心與埋怨,
無暇仔細思考他是哪一種人,
還想著能不見面就不要見面,怕見了徒增火氣罷了。
 
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候出現,
更沒想到一張訃聞扯出了這個身世之謎,
還差一點以為離家多年的尹華會回來,
並且即將上演姊弟的世紀大會面。
 
聽尹肅轉達了湯文開的話,
尹泰跟尹衡兄弟兩個臉上忽然落寞暗淡,
眉宇之間免不了失落,
他們對於姊姊尹華的印象其實已經相當模糊,
本以為這次有機會一見的,
原來姊姊尹華早就不在人世,
咫尺天涯,過盡千帆,
這如今可真的是天人永隔了。
 
不過湯文開說尹華是他的嬸嬸這件事他們是壓根也不信的,
先不說他專程前來上香就已經透露著不尋常,
再者,湯文開跟尹肅,甚至是尹延、尹宗、尹楓等人都有幾分相似,
若說是嬸嬸的娘家跟姪兒的關係,那絕不可能有這種巧合,
他身上留著尹家的血是無庸置疑的。
只是,為什麼他要否認?
為什麼他要這麼說?
他們也不知道。
 
尹衡忽然想到什麼,他說,
「啊!對了,肅兒,
  我記得老家還有幾張尹華年輕時候的照片,
  估計是因為你們爺爺氣她私奔所以藏了起來,
  爺爺過世之後,姥姥整理遺物時發現了的。
  從小,你們爺爺總會請人來給我們拍照,
  身為唯一的女兒,尹華的照片還真不少,
  依稀記得她後來也跟那位小提琴老師合照過,
  我回去找找,
  也許,湯文開對這些會有興趣……」
 


尹家姥姥高齡仙逝,
家族眾人滿心不捨,治喪也不忍太過草率,
停靈與法事擬做足七七四十九天。
這期間倒也沒有什麼忙的事,也就早晚各一次的敬飯與燒紙,
家人忙的去忙,上班的也上班,
只要一得閒大家便回來,一邊忙著閒聊,順便摺紙蓮,
一家子平日各分東西,頗難得才能聚在一起那麼長一段時間,
算來也是托了姥姥的福。
 
小羽跟仙仙雖然不是正式的尹家人,
但一來她們尹礦工作,一來也是出入尹家成了習慣了,
而且姥姥一直以來對待她們如同自己的孫女,
她們對姥姥是相當感恩的
因此除了上班她們也都在靈堂幫忙。
本來,由於尹宗才剛復原,
尹泰夫婦不放心讓他獨處,所以他多數時間都在靈堂裡。
這麼一來,小兩口應該經常碰面,正好重修關係。
而且姥姥遺言就是讓雙胞胎在她的百日內趕緊成親,
老人家這點心願可容易嗎?
那倒未必。
 
話說這七七與百日之俗皆出自北朝異族,
當時北方的幾個民族深受佛教以七為祕數的影響,
認為喪禮也應符合逢七一制的規則,
百日則是一個概括之數,
本指親人喪滿百日之後子孫才可以逐漸忘卻悲傷。
祖父母、父母之喪屬重喪,理應禁絕婚慶,
只是念及論及婚嫁的子孫,待三年喪滿是久了點,
後來才演變成百日內可以成親一說,
其實傳統漢人族群裡並沒有百日的習慣。
 
姥姥來自大齊,自然是秉著當時的習俗,
尹家的孩子們不知其故,但凡姥姥的遺言也就遵守便是。
然而要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結婚是有點手忙腳亂的,
事出突然,一般都無法太周全,
不過因為是治喪期間,本就不能張燈結綵,
一切越低調越好,所以也還好。
然而這般匆促談論婚事對女方而言是委屈了點,
尹泰夫婦只能小心翼翼的詢問兩個女孩的意願,
雖然說是姥姥的遺願也得當事人應允才行。
 
仙仙倒是沒有異議,一切全憑他們做主,
可小羽卻始終未點頭,
而且她總是有意無意的閃躲尹宗投來的眼神,
不肯與他單獨相處,讓尹宗很受傷。
 
小羽心裡何嘗不掙扎,
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她確實已經配不上尹宗,
尹宗是那麼陽光無暇的大男孩,
演藝事業正待起步,前途無量,
而她卻已是一殘花敗柳,
演藝圈不乏毒舌派,怎能讓尹宗為了她蒙上汙點?
尹宗眼裡的深情她是看得出來的,
幾次的欲言又止她又豈會不知?
但……
也許他只是一時情迷,
也許他只是內疚,只是不好意思傷害她,
男人眼底怎麼能容得下這麼大的汙點?
日子一久,呵!那可難說得很,
畢竟他曾經親眼目睹了那過程,
說沒留下陰影她是決不相信的,
當兩人親熱時真能不去回想起那畫面?
她自己就做不到。
 
可尹宗卻不這麼想,
他好不容易走出低迷與逃避,好不容易又見到了小羽,
失而復得讓他由虧欠與自責轉而想全心的呵護,
他發誓絕不能讓她再受傷害。
發生那種事並不是她的錯,
歸根究柢起因還是他跟他兄弟,
她只是替罪羔羊,只是受到牽連,
如果因為這樣心存芥蒂那他還算是個男人嗎?
偏偏小羽總是閃著他,
讓他根本沒有機會一吐心中的話。
 
有一天,屏風後的內堂裡一時沒了人,
只剩小羽一個人低著頭摺蓮花,
沒想到這時候有個人進來了,
那人正是尹宗。
小羽心裡一慌,下意識站起來想離開,
她自認沒準備好與他獨處一室,
可尹宗終於逮到機會堵到她,又怎能輕易放過?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至自己胸前,
 
「放開我!」
 
好像沒聽到似的,他沒有放手的意思,反而箍得更緊,
小巧的臉蛋一整個貼到了他不算太厚實的胸膛,
熟悉的男子氣息籠罩著她,
讓她像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無力的癱軟在他胸前。
察覺懷裡的人兒放棄掙扎,尹宗這才深情無限的說,
 
「小羽,別走好嗎?別躲著我,好嗎?
  聽我說,小羽,我知道你想什麼,
  我也知道你為什麼躲我,但是拜託你相信我,
  不管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你就是你,
  我在乎的人是你張翠羽,
  我愛的人也是你張翠羽,你懂嗎?」
 
「你…..我不懂,不懂不懂,你快放開我……
  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張翠羽了……
  你還是忘了我吧!」
 
「不,我不放,我已經把你搞丟過一次,不會再輕易放開你的,
  小羽,在我眼裡你還是原來的你,
  你依然是那個嬌羞可愛的小羽,
  是我最在乎的人。」
 
「不,已經不是了,你知道的,
  一切都不一樣了,
  你欺騙不了你自己的,
  我也是,我不能自欺欺人,
  我不想我們以後帶著陰影生活在一起,
  尹宗,忘了我,別再糾纏不清了。」
 
「不可能,我滿腦子都是你,怎能忘得了!
  你知道嗎?小羽,
  你不在我身邊的每一天,
  我睜開眼想見的人是你,閉上眼想夢到的人也是你。 
  沒錯,我是見到了那該死的一幕,
  但是那只會深切的提醒我要好好保護你,
  提醒我決不能讓你再受一次傷害,
  我見到了你當時眼角無助的淚,
  我知道你難受,我也是,我也很難受,
  可是我難受是因為我竟然無法護你周全,
  竟然只能眼睜睜見那畜牲傷害你,
  並不是因為其他。
  小羽,相信我,
  我愛你不是只有膚淺的身體肌膚之愛,
  我愛的是你,
  不管你是肥的瘦的美的醜的,不管你是完美的殘缺的,
  我都愛你,小羽,
  看著我,都說言語可以騙人可眼神卻騙不了人,
  你看著我,你就知道我說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絕沒有浮誇做假,小羽,相信我,好嗎?」
 
尹宗說到最後聲音幾乎是哽咽的,
這番話他已經憋了許久,
他知道她心裡的缺口,知道她築起了一道籬,
他得瓦解這些障礙,讓她放下心防。
 
聽他這一番急切的表白,小羽說不感動是假的,
但是……
她真的沒有這麼自信,也不相信有男人會不在乎那些事,
她想他肯定是可憐她而已,一定是這樣,
她沒有勇氣直視他的眼,怕自己會融化、妥協,
如果犯下衝動的錯誤,將來受傷的還是自己。
 
她鼓足勇氣想逃、想轉頭就走,
尹宗卻不讓她有機會,
他用雙手扳正她的頭,讓她不得不面對自己,
用他最熾烈的眼神霸道的看進她眼裡,
彷彿就要把她給看穿了……
他多想讓她知道此時此刻自己是那麼真誠,
那麼害怕再一次的失去,
也許再失之交臂就會是一輩子的事了,
他決不能賭。
 
「別說了,別說了,我……」
 
一句話沒說完,尹宗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
他一低頭,霸道的封住了她的嘴,
霸道的逼著她把想說的話吞回去,
累積已久的情緒讓尹宗吻得焦躁又粗魯,
幾乎要咬破她的嘴唇。
從他的呼吸與動作,她能感受到他的不安與急促,
這讓她心疼極了。
我的大男孩,你受累了……
 
然而嘴唇微微的疼提醒她自己正在做什麼,
她忽然一清醒,急著想推開他,
不,她不能讓他再懷有任何希望,
長痛不如短痛,這樣放不下,拖泥帶水,
只會增加彼此的痛苦。
但是尹宗的手臂堅如鐵箍,她根本撼動不了,
隨著他綿綿密密的攻勢一波一波,她漸漸的潰堤了,
終於,她放棄了抵抗,
閉起眼睛,感受她想念已久的溫情,
她其實非常想念這吻……
他的鼻息中帶著他特有的味道,
而那正是令她想到心都凝成一團的味道,
但是……想到那心結,她又擰起了眉,
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尹宗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其他人也識相的都沒有來打擾,
就讓他這麼天荒地老的吻下去嗎?
 
罷了,也許這就是她張翠羽的命,
她的命就是注定了得這麼坎坷,
她不再掙扎,驅散逃離他懷抱的衝動,
她無助的告訴自己,現在這麼不堅定、不勇敢拒絕,
將來如果被嫌棄那也是自作自受的後果,
怨不得人。
 


【安卡拉咖啡坊】
 
尹肅帶著湯文開來到這間瀋陽唯一的土耳其咖啡屋。
 
湯文開在瀋陽待了幾天,言談之間,
尹肅無意中知道了湯文開的特殊喜好,
他讓小楊打聽了一番才找到這裡。
 
老闆來自土耳其安卡拉,是個典型的土耳其帥哥,
純樸熱情,深遂的雙眼帶著靦腆,
都說土耳其人各個都是帥哥美女,
果不其然,
這個老闆年紀不小了,
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成熟男人的氣質,
總讓人不自主的想多看幾眼。
 
看老闆煮咖啡真是一種視覺與藝術的饗宴,
每個動作輕柔得好像怕弄壞了什麼,
臉上表情專注,心無旁騖,
隨著他的手拉起又放下,
瞧著似乎因循著某種線條在流動,
小壺裡蒸騰著熱氣混著咖啡香,
夢幻與神祕兼具,
湯文開跟尹肅都深深的為他所吸引,
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完成每一個步驟,
直到咖啡上桌了才回神。
 
跟著尹肅巡禮了大半個瀋陽,遙想著父母當年純純的戀愛……
 
幾十年過去了,今日所見也許並不同於父母在世時的模樣,
但是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卻曾經照古人,
想像著自己竟然隔著時空與父母呼吸了相同的空氣,
也足以撫慰浮雲遊子之心。
 
這幾日跟尹肅相處,他知道尹家人甚好相與,
尹肅也許是刻意,也許是無意,
總會透露尹家長輩對尹華的懷念。
他跟湯文開說起,
就在尹華跟她的老師離開後不久,
尹父對於趕走寶貝女兒尹華一事悔青了腸子,
想找她回來卻苦於音訊全無,
一時的錯誤竟讓尹父有生之年都沒能再見到尹華,
他老人家是帶著遺恨離世的。
言下之意,
雖然他們老姐弟三人無緣再聚,
但如果尹華的孩子能回來,
多少能讓尚存的兩兄弟心裡少些遺憾。
 
聽到這些,湯文開心裡倒是輕輕的浮起了些許安慰,
原來父母親早已經被原諒,
原來在尹家人心中母親是重要的,
原來還有人念著他,尹華的兒子。
他也清楚尹肅跟他說這些的目的,
他們肯定都猜到他的身分了可卻無人道破,
他們敞開大門等著他進來,卻又不想強逼他,
只等他自己願意邁開那一步。
 
知道了這些,
湯文開心裡的懷疑少了,也淡了,
這就夠了,真的夠了,
讓過去過去吧!沒必要再吹縐一池水,
母親沒能回來看一眼,他幫她辦到了,
放下怨,放下一切,是他該離開的時候了。
 
「尹先生,感謝你百忙之中殷勤的招待,
  還安排我師父他們與張小姐相見,
  湯文開銘記於心,
  將來你有機會來上海不要忘了找我。」
 
「湯總裁不用客氣,您是我尹家的親戚,
  跟我尹華姑母關係密切,
  您遠道而來瀋陽,尹肅自然是要招待的。
  小羽也想念莫家二老,他們見面是水到渠成,
  尹肅只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尹肅加重關係密切幾字,用意已經十分露骨。
 
「嗯,已經叨擾許久了,我想我也該回上海了。」

湯文開不動聲色,裝作一切都很自然。
 
「這麼快?瀋陽咱們只走了一半有餘,還有大半呢!」

這就要走了?我的任務可還沒達成呢!
尹肅心裡不免思索了一下對策。
 
「這已經足夠湯文開細細回味了,
  也許不久之後還會有機會再來,
  屆時再來打擾一番,還望你別嫌煩才好。」
 
尹肅一聽這話,他還想再來?
那好,雖然沒有確認關係,但有了這下次之約也算靠譜了。
 不過他已心生一計。

「當然不會打擾,歡迎之至。
  對了,家父說過我尹華姑母有一批相片留在老家,
  不知道湯總裁有沒有興趣一睹?」
 
尹肅悄悄出招了,就看他如何接招。
 
「真的?」
湯文開一聽有些激動。
 
父母過世時他年紀還小,況且那是幾十年前的時代,
有錢照相的人真的不多,
父母離家在外生活過得並不充裕,
他們沒有任何相片留下來。
中叔總是會跟他描述父親長得怎樣,母親長得怎樣,
但是他對父母的模樣還是只有極模糊的印象,
忽然聽說有他們的照片他怎能不激動?
 
尹肅知道自己走的這一步棋算是對了症下了藥,
那麼後面的重重簾幕也就得以逐一揭開了!
見面三分情,
見照片應該也有同樣的效果。
 
「嗯!麻煩您等會兒,我讓小楊送過來。」
 
湯文開是喜怒不形於色,處變不驚的一個人,
通常談判時不論對手做什麼說什麼,
他都是泰山崩於前也不動聲色,
讓對手摸不著情緒。
 
可當尹肅打電話交代了小楊之後,
他卻有些坐不住,頻頻往門口看,
掩不住臉上的企盼與心焦。

也許心裡柔軟的那一面戰勝了武裝,
潛藏的親情讓他不自覺放鬆,
他在面對尹肅時輕鬆的卸下面具,
做回了自己,那個不需多加掩飾的自己,
一個有血有肉、有怒有悲的人,
一個真實的湯文開。
 
「湯總裁對我姑母竟然這麼上心,尹肅替姑母感到欣慰。」
 
尹肅說這話竟是有些故意的調侃了。
 
雖然與湯文開相處時間不多,
但是憑著閱人無數的經驗,
尹肅清楚知道這個人理性又危險,
他太冷靜,太沉默,城府之深!
 
這個不動如山的總裁何時這麼失控過?

不過這樣的他實在太可愛了!
尹肅不禁對這位表兄有了更多的興趣,
說不定他跟自己這家子的人其實可以處得很好的。

父親跟伯父耳提面命,
都說湯文開的母親一輩子回不了家已經夠殘忍,
可以的話,務必讓湯文開敞開心胸接納他們,
親人終究是親人,
郎舅至親,
他們沒能來得及參與他的過去,
他的未來又怎能再錯過?
不能讓他就這樣離開的。
 
聽尹肅這麼說,湯文開臉一熱,
是啊!自己怎麼忽然就這麼沉不住氣了?
 
「我……不瞞你說,叔叔嬸嬸在我年幼就過世,
   我對他們的長相已經沒有印象,
  一聽到有照片確實令我期待。」
 
「湯總裁果然性情中人,尹肅佩服之至,
    湯總裁對於叔嬸之輩都如此熱情,
    想必,您對您的父母那更是孝順有加吧!
    伯父、伯母真是好福氣啊!」
 
聽尹肅這麼說,湯文開神色忽的一暗,
心裡一陣悶疼,
瞥眼見到尹肅好整以暇的模樣,
好啊!你這尹肅,
你明知我不想承認還故意這麼說,
非得刺得我遍體鱗傷方休。

就在這時,小楊帶著一個牛皮紙袋進來了,
身邊還跟著裴雲飛。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