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遙（十五）
老貓兒正自欣喜，自認說成了一樁親事，
算是做了件好事，
高興的把他前幾日剛得到的一對魚佩拿出來，
權充雙方的定禮。
他把一枚魚佩交到了鮮於萭手裡，
正當他欲把另一枚魚佩交給平安時，
忽然傳來一陣悽慘的叫聲，
「救命啊！快來救救我啊！」
聲音聽起來很近，
大夥兒都抬頭尋找聲音的來處，
發現不遠處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廝邊叫邊跑，還邊喊救命，
一路跑向眾人所在的地方。
後頭有一個人正緊追不捨，
「別跑，臭小子，敢偷我饅頭？不要命了你！」
原來那小廝偷了人家饅頭，被店家追趕。
「一個饅頭值幾個錢？值得這樣追趕？」
大家正議論紛紛，
不料那小廝因為遠遠跑過來，一時停不下來，直直朝平安撞去，
平安反應極快，原是可以避開，
但他念及自己如果向旁邊閃，固然可以免於一撞，
可這一來那小廝肯定摔得鼻青臉腫，
因此他並沒有讓開，
而是選擇用巧勁化解他的衝撞力道，
饒是如此，
他還是被撞得後退了幾步。
「你還好吧！沒受傷吧！」
「快救我！公子，我不過拿了他一個饅頭，
他就這樣追得我，我好累！救救我！」
平安見他狼狽的模樣心生不忍，
從懷裡掏出了幾個碎銀，
「這幾文錢給你，你去把錢付給人家，他就不會追你了。」
「公子，謝謝你，謝謝你。」
他笑著伸手擦擦臉，不擦還好，這一擦，臉上髒汙混著淚水，
一張臉成了大花臉了，高高興興付錢去了。
老貓兒還想要笑呢！
一低頭發現手上還拿著要交給平安的魚佩，
他心裡一驚，暗叫不好。
原來漢人的婚俗忌諱中，
提親說媒的時候，最忌中途被打斷。
要嘛就姻緣不成，要嘛就一波三折，
反正絕對不是好兆頭。
鮮於耿是外族人，當然不知道這些，
可老貓兒卻是知道的，
他心裡放心不下，閉上眼睛，
掐起指頭算了起來，口中還喃喃自語。
士及見狀臉上浮起憂色，
他心裡想，必定是出什麼事了，
若非如此，
他師父是斷不肯在人前顯露他這項能力的。
士及擔憂的神色令平安困惑，
究竟什麼嚴重的事？
士及哥為何這麼憂心忡忡？
過好半晌，老貓兒終於睜開眼睛，
幸好，最終還是一對歡喜的鴛鴦，
就是過程必須經過一些考驗，
也罷，年輕人感情容易不專，
兩人之間多些歷練是好事，
這樣一來，
或更能讓夫妻之間的情比金堅也說不定。
他把那枚魚佩好生的交到平安手上，
「收好啊！
雖然天機不可洩漏，
但習俗上提親被迫中斷本非好事，
適才這小廝這麼一攪和，
打斷了交換信物的重要時刻，
意味著今後你們兩個定會遇到磨練，
年輕人多些考驗也非壞事，
不用怕，
最終，你們兩個還是有情人能成眷屬的。」
平安這才知道為什麼他們師徒倆都這麼憂慮，
原來這習俗上的事，自己原是不懂的。
平安自己是神算，
但他從不給自己預占吉凶，
越是知道得多，越是容易在意，
事情就越是複雜化，
倒不如什麼也不知道，順其自然就好。
平安一直以來都是這個態度，
對待這天上掉下來的婚事也是一樣，
他本來對鮮於萭也是有些心動的，
況且那晚發生了那件事，他早覺得自己該給她交代的，
如今因為老貓兒的熱心兩人訂下了親，
這不也是代表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前輩，對於您的熱心，平安在此謝過了，
然，婚姻大事還得父母主持，
待我跟我爹、娘商量過了，
自會到鮮於府上正式下聘，
當然少不了您的謝媒禮。
這一對魚佩便是信物，
無論為來遇到什麼障礙或阻撓，
平安此生必不負鮮於姑娘，
一生一世守護她，您請放心。」
聽到平安這一番話，鮮於萭萬分感激，
想起老貓兒適才的擔憂，她的心裡倒是相當篤定，
她說，
「老貓兒前輩，
既然父親應允萭兒跟平安大哥的婚事，
萭兒此刻也不用顧忌害臊，
萭兒在此感謝前輩的美意。
如同平安大哥所言，無論遇到什麼障礙或阻撓，
萭兒此生必定不離不棄，以守護他為畢生的職志。」
「好好好，有你們兩個這一番誓言，
老貓兒我就放心了！
預祝你們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啊！
士及小子，咱們該走了，
這兒已經沒有我們的事了。」
話一說完，老貓兒竟已不見人影！
「平安，先行別過，
記得替我跟姊姊、姊夫以及大家問好，
得空我就回去探望大家。
我跟師父這就走了，後會有期。」
士及說完，一閃身也不見人影了。
「再見了！士及哥，
老貓兒前輩，後會有期啊！」
平安的聲音不大，那師徒倆也不知道聽見了沒。
「鮮於先生，鮮於姑娘就先交給您了，
我們會盡快到晉陽把鮮於姑娘娶回來的。」
「還叫鮮於先生、鮮於姑娘嗎？」
平安紅著臉，改口叫了聲「岳父大人、萭妹」，
鮮於耿越看平安，
越覺得他果然是個乘龍快婿，心裡得意，
「好吧！我們這就回去了，
平安，我們在晉陽等你。」
「平安大哥，阿福哥，再見了。」
「再見。」
平安帶著阿福往回走，
如意跟阿晟叔叔還等著呢！
不知道他們聽見自己竟然就這樣定了親會有什麼反應啊？
想著想著，
平安不自覺得握緊手中的魚佩，
要不是有這東西，這一切竟不像是真的，
萭妹，等我……
櫻花村裡，一如往常，
灑掃的、餵雞的、練拳的、哄小孩的、找蟈蟈的……
忙乎著呢！
一個小女娃氣喘吁吁的跑到雪舞面前，
臉蛋兒紅撲撲的，額頭還沁著汗珠，
「四伯娘，平安哥哥跟如意姊姊回來沒？」
說話的小女孩正是高青青，
自從平安、如意出門之後，
她好像幾年沒見到他們兩個似的，
一天總要問上幾回。
雪舞每次見到她總是搖頭，
也沒見過這小丫頭做啥事那麼有耐性。
不過，她得到的回答都一樣，
「青青乖，他們還沒回來呢！」
這時，她按照慣例又來問他們回來沒，
不過這一回答案不同了，
「青青乖，再過一會兒他們就要回來了！」
「真的啊！那我等哥哥回來再過來喔！」
說完，她就跑到院子外玩去了。
方才回答她的人，正是她的四伯父高長恭。
前幾天長恭收到如意的通知，會慢幾天回來，
昨天又收到平安的信息，
今兒個就會回來了。
雪舞一早已經忙著殺雞，
平安跟如意這一趟出門這麼久，
她要好好的做些菜餵餵他們兄妹倆。
「兩兄妹出去這許多日子，不知道是否一切安好？」
「你擔心什麼啊雪舞，
他們都大了，沒事的！」
「可是……不知怎的，我這兩日老是不太能心靜，
總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麼事！
早上堂前的蠟燭爆了幾個燭花，這事不太尋常啊！」
見她滿臉憂色，長恭有些不解，
「爆燭花是喜事啊！你擔心什麼！
況且等一下他們就回來了，
到時候不就知道了嗎？
不要胡思亂想了，
來，我幫你，你要做什麼菜？」
兩人忙著張羅午餐，暫時忘了心中的擔憂。
「爹跟娘應該已經收到我的通知了，
走，咱們趕緊回去吧！」
平安說完，一腳踏入五里霧中。
長孫晟與阿福對看一眼，
沒有多說什麼，也跟著走了進去，如意殿後。
穿過了一片白茫茫的霧後，
眼前忽地豁然開朗，
隨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遺世獨立的小村落，
青山綠水、藍天白雲，
道路兩邊紅花、黃花……一叢一叢不勝枚舉，
遠處山坡上一整排的松柏蒼勁有力，
圍繞著櫻花村的是無數的櫻花樹，
一棟棟茅屋造型各一，各領風騷，
這……簡直如詩如畫。
放眼望去，
只見道路盡頭有座大大的水車，
水車旁是一條潺潺流動的小溪，
大水車那樣緩慢的轉動著……
一整個就是與世無爭的步調，
這裡給人的感覺就是心曠神怡。
「晟叔，這兒就是櫻花村了！
雖然沒有以前的白山村隱密，
但是外人等閒也找不著的，算是個世外桃源呢！」
如意興奮的說。
長孫晟看著這個美麗祥和的小村落，
心裡感到無比的舒暢，
能在這樣的地方生活，確實是一大樂事，
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是否有這福氣也到這兒來隱居呢！
「爹，娘，如意回來了！」
如意一邊喊著，一邊向最靠近水車的茅屋跑去。
「一回到家，她就不再像淑女了！」平安笑著說。
長孫晟只是搖搖頭，臉上掛著笑意，
眼裡盡是寵溺之色，
儘管她如何撒野，如何粗魯，
在他眼中，她都是最完美的。
平安見到他的眼神，心想，
「看來，如意真的找到了她一輩子的依靠了。」
「阿晟叔叔，這邊走。」
「爹……我們回來了！娘呢？」
如意跑進屋子裡，見到長恭正擺著碗筷，
她馬上跑過去抱住他，
撒嬌的一個勁兒往他懷裡鑽，
長恭放下手中的碗筷，
一手輕柔的摟著他心愛的女兒，
一手理了理她稍稍亂了的頭髮，
「總算回來啦！
這一趟怎麼去了那麼長日子，爹娘都想死你們啦！
你娘還在裡頭忙呢！
說是要做你們最愛吃的菜啊！
午飯就快好了！肚子餓了吧！」
「嗯！都餓扁了！」
如意看著桌上四副碗筷，忽然臉上一紅，
他們之前並沒有跟爹娘說還有別人……
「爹，得再添兩副碗筷了，
我們這回出去，
路上遇到了晟叔跟他的跟班阿福，
現下他們兩個也跟著來咱們村子裡了！」
「晟叔？阿福？你是說長孫晟嗎？」
「對啊！是……」
話沒說完，
平安已經帶著長孫晟跟阿福進來了。
「四爺，打擾了！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四少爺，真的是你啊！真的是好久不見啊！」
長恭趕緊招呼，
「如意，你再添兩副碗筷去，
唉呀！看看！
你們這兩個孩子也真是不懂事，
有客人來也沒有先說，」
他拉著長孫晟坐了下來，
「幸好雪舞今天加菜，
來來來，坐，坐，坐！
正好要開飯了呢！」
長恭轉頭交代，
「平安，去跟你娘說你阿晟叔叔也來了，
喔！記得取一壺酒出來，
爹跟你阿晟叔叔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說完才又轉向長孫晟，
「真是不好意思，怠慢了！」
「四爺，您別客氣，
我也不是外人，不用忙不用忙。」
「不忙不忙，我們這兒很久沒有客人來，
我也好久沒有好好的喝一杯了。
這會兒正好你來了，
不要推辭，
你得好好的陪我喝幾杯啊！」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過了一會兒，平安抱著一壺酒走了出來，跟在後面的是如意。
雪舞呢？原來雪舞還在整理情緒呢！
此話怎講？
如意剛一進來說是要添碗筷，
雪舞一問，她馬上臉紅，
後來平安進來取酒，
聽到平安一說，才知道原來是長孫晟也來了。
雪舞放下手中的抹布，心裡忽然一酸，
算一算，如意今年十五歲了，
自己早該知道該來的總是會來，
那時她就占卜過的……
長孫晟這時候出現，自己應該不意外才對。
她早知道如意的一生跟長孫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
只是她一直告訴自己，如意還小，時間還久！
並沒有真正去面對孩子已經長大的事實。
如今，
她只覺滿心都是不捨，都是酸楚……
眼淚一時湧上，就要掉下來。
雖然知道長孫晟這次來不會馬上把如意帶走，
但光想到女兒已經長大，終究必須有她自己的歸宿，
雪舞心裡就難過不已……
我的如意啊！你已經到了離開父母的時候了嗎？
如意……娘捨不得妳啊！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