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緣‧相倚（12）
沈雪因為一時的情緒激動，導致臉色慘白……
原來剛才聽尹宗說起小羽被方水云強暴的事，
更不幸的是尹宗還親眼目睹，
這樣的人間悲劇怎會發生在她身邊的人身上？
她難過的想像尹宗當時的感受，
當時的小羽又該是怎樣的痛不欲生？
或許是母體的情緒忽然大波動，讓腹中的胎兒感到不安，
她的肚子傳來一陣陣的悶痛，但是她忍著繼續聽尹宗說話，
到後來實在沒辦法了，沈雪悶哼一聲，整個人無力的往地上一癱。
她本來就靠在尹肅胸前，
這時尹肅想也不想，手一伸，千鈞一髮之際正好扶住她，
雖然沒釀成大禍，
可突發的狀況已經讓尹家眾人嚇出一身冷汗。
尹肅仔細的看了看懷裡的沈雪，
竟發現沈雪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冒汗，顯然是極力忍痛的模樣，
虧得尹肅鎮靜，臨危不亂，
他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又讓尹媽給沈雪拿預備好的衣包。
沈雪接近足月，尤其最近這一陣子每天被大肚子壓得很不舒服，
不止頻尿，還心口發疼，
尹媽說這是足月時的徵兆，她快要可以卸貨了……
她聽了都覺得好笑，卸貨呢！
他們的小齊兒肯定是好貨啊！
因為知道自己隨時都可能生產，
沈雪倒是淡定的準備好了所有的必須用品。
只是誰也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送醫……
大家忽然一團亂，關於尹宗與小羽的事也只好暫時擱下了。
救護車很快的來了，沈雪馬上被送往醫院，
除了尹肅跟著上了救護車，
尹爸、尹媽，秀姨、姥姥，仙仙、小冬，大家都跟著前往醫院，
就怕有個萬一。
眼見尹衡一家忙亂，
尹泰跟曾玉屏帶著雙胞胎兄弟倆回到自己家，
三人守著尹宗，神情盡是擔憂。
本來聽尹宗敘述事情的經過那麼有條不紊，
他們以為他總算恢復了，
但這會兒卻又是那一副漠然無語的模樣，
臉上再度遺失了表情，連眼神也回到空洞，
失神的模樣恰如三魂六魄迷了路，回不來，
封閉了心靈，也切斷了溝通的意願，
他不再說半句話。
兒子本來好好的一個年輕人，如今卻換了個人似的，
尹泰夫妻倆心裡那個焦急，已經到了不知如何形容的地步，
想來，這件事給他的打擊實在太大，
他或許不知如何應付，只好用這方式麻痺感官。
尹延也愛莫能助，
他的腦海裡不停的出現快轉的畫面，
那是他們之間的連結，
他知道尹宗此時思緒紛亂狂放，如脫韁野馬，
但是這些畫面並不具體，
只知道那是一種深刻的痛，飽含後悔與自責的情緒，
尹延實在幫不上忙，
尹宗心頭的傷本來就不是一般醫療就能解決的，
或許只能靜待時間吧！
時間久了，也許這些傷與痛都能淡化一些。
一家三口一步也不敢離開尹宗，
他們都知道，
對尹宗而言這時候最重要的是家人的陪伴。
雖然英國也是英語系國家，
但英國人嘴裡說的英語與平日所聽到的其實大不相同，
英國人常沾沾自喜的自詡自己的英國腔是高人一等的文化，
他們說那是莎士比亞等級的文藝範兒，
等閒的人是不懂，也說不出來的，
美式英語是小兒科，是粗淺、沒有文化內涵的東西，
更是拓荒者們畫虎不成反類犬的產物，
不知道又低了幾等。
英國人的民族自豪幸好表現的地方只是語言，
並未對其他有色人種有過多的歧視，
所以倫敦的地鐵上經常可以看見各種色差不等的人種和平共處，
小羽在地鐵上欣賞著英國特有的文化融合現象，倒也不會覺得自己突兀。
但是由於語言的落差，
小羽還是輾轉了許久才找到了那家旅店。
與其說是旅店，其實就是一棟大型別墅，
房子的二樓跟三樓都一樣，打通成一個大房間，裡頭很勉強的擠滿了床位，
一層樓只有一個公共衛浴，
不過在倫敦這樣高消費的城市裡，
這兒的收費便宜，距離地鐵站也近，
一到假日那是爆滿到連地板上都有人願意打地鋪的。
屋主是個巴基斯坦裔的男人，叫作穆拉德，
穆拉德身材矮小、皮膚黝黑，說起英語帶著濃濃的中東口音。
不過他很熱情，
知道小羽孤身一人來自東方的國度，還打算長住，
想找打工的機會，他說，
「我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正缺一個管理這間旅店的人手，
而且這兒經常有許多來自華語國家的女學生，
可是我華語不行，
你正好可以擔任這個職務，
這樣吧！你就留下來，一樓還有個單人房，你可以住那裡，
你就負責幫我管理進出的客人，還有跟他們溝通、收費等等。 」
小羽一聽，天底下竟有這麼巧合的機會，
她雖懷疑自己能否勝任，卻也珍惜這機緣，她需要賺錢，
於是她便答應了穆拉德，可以幫他忙。
小羽就在這間無名的旅店落了腳，
穆拉德跟她說這幾日不是假日，旅客少，不忙，
她可以搭地鐵到倫敦的幾個知名景點去逛逛，
將來要是有客人問起，也可以跟客人做介紹。
小羽想想有理，於是她便開始了她的認識倫敦之旅。
連日來，小羽獨自走訪了一天可以來回的幾個景點，
因為多在倫敦市附近，搭地鐵、轉巴士都很方便。
她到劍橋大學城，在幾個學院之間徘迴，
這是全世界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學府，
但因歷史久遠，建築物大部分透著古老的蒼勁味，
置身其中彷彿迴盪在中世紀的歐洲，
隨時可能會看見撐著傘、穿著澎澎裙的貴婦在一旁嬉鬧著，
男人騎著高頭大馬意氣風發的比著劍，
穿著鎧甲的武士包得密不通風，只露出兩隻眼睛，
模樣滑稽又可笑……
小羽會心一笑，真不知道自己的思緒飄到哪兒去了呢！
一回神正巧見到流經國王學院的浪漫康河上有撐篙的船夫，
白色襯衫搭著西裝背心，那標準裝扮跟雜誌上介紹的一模一樣，
瞬時便吸引了她的目光，
隨著帥哥船夫撐著篙的動作，
彷彿固定節奏的水聲與輕輕濺起的水花，
小羽腦中不自覺的響起徐自摩那些美麗的詩句，
……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
波光裡的豔影，在我的心頭蕩漾。
尋夢？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裏放歌。
……
此情此景，確實適合放歌一曲，
在這樣的氛圍裡，小雨心裡的重擔不知不覺輕了些，
「或許，」
她告訴自己，
「來這裡倒是個正確的選擇……」
她也到溫莎堡去見識一番，
那是癡情一世，為了美人放棄江山的溫莎公爵愛德華八世的城堡，
雖然她從附近的人嘴裡知道，
其實傳說中的那位美人辛普森夫人並不美，行事作風還頗為放蕩，
讓愛德華八世戴了很多頂綠帽子呢！
在一個沒什麼事的午後，她來到麗池古堡，
那本是英國皇室的休閒產業，
可亨利八世卻把它送給安東尼爵士拉攏人心。
城堡周圍是一泓美麗的湖水，
兩三水鳥環繞戲水，是個靜謐的世外桃源呢！
著名的倫敦塔陰森森的矗立在泰晤士河邊，
傳聞血腥瑪莉女皇曾經在此關押伊莉莎白一世，
這幢古老的城堡更因曾經長時間做為監獄而鬧鬼事件頻傳，
憑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其他還有大笨鐘、國會大廈，塔橋等……
她在倫敦漫遊了幾日，見識著異國的文化與人情，
不僅洗滌了身與心的疲憊，
也慢慢忘卻了那個有如鬼魅的人給她造成的創傷，
唯一還會讓她掛心的是遠在平遙的老父親，
跟那個深深愛過的人。
這一天中午，她來到白金漢宮的大門前，
一會兒便會有禁衛軍交接的場面，那可是白金漢宮的重頭戲呢！
當她擠在人群中時，不禁意的一轉頭，
卻發現不遠處的大樹下有一個白髮蒼蒼，連長鬍鬚都白透了的老人家，
而老人家也正饒富興致的看著她。
老人家身邊有個年輕的女孩，
看起來像是老人家的孫輩，可又不像，或許是服侍、照顧他的人吧！
老人家朝著小羽點了點頭，還笑了一笑，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
或許因為老人家跟她一樣的東方面孔，
小羽感到特別親切，她也禮貌的回給老人家一笑。
禁衛軍的表演開始了，
小羽的目光被吸引了去，也就沒再去想。
過了一會兒，
那個女孩來到小羽的身邊，
「姐姐，爺爺說他在公園裡面的湖邊草皮等你，你要過來嗎？」
「好啊！那是你爺爺嗎？」這女孩近看還挺可愛的。
「不是啦！我哪那麼幸運！
爺爺是我的雇主，我是專門照顧爺爺的人而已。」
「喔！好吧！等這表演結束我就過去喔！」
「好的，等你了。」
那女孩說完，轉了身便離去。
老爺爺想認識我啊！真是有趣，
老爺爺看起來也是從我的故鄉來的吧！
真好，
在這樣遙遠的國度裡還能遇到同樣來自故鄉的人，
小羽覺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彤兒，你在裡面嗎？」
湯文開輕柔的聲音從華麗的巴洛克雕花窗傳進了白色屋子裡。
窗邊，布置溫馨的鍛鐵桌上擺了下午茶點，兩張椅子相對而放，
莫彤，人稱俏羅剎的女帝，早已坐在其中的一張椅子上。
聽到湯文開的聲音，莫彤心跳不聽話的加速了不少，
兩人有十多年沒見了，她曾遠遠的偷偷看過他，
但這樣近距離的面對面還是讓她極度緊張，
喔！他還在外面等著呢！
莫彤提醒自己沒什麼好緊張的，沒什麼好緊張的，
沒事，不會怎樣的。
心理建設做完了，莫彤這才開口，
「我在……你……進來。」
這聲音竟然透著幾分興奮！
莫彤自己都覺得難為情，臉上隱隱的浮上一層粉色。
湯文開推開門走了進來，一眼便見到窗邊的莫彤。
只見她一頭瀑布般的金黃色長髮隨性的披在肩後，
隨著她轉頭，那髮絲便輕輕的飛揚，
白皙的肌膚透著午後微弱的陽光，幾乎吹彈可破，
薄薄的嘴唇抿得緊，一邊酒窩若隱若現。
她穿著白色雪紡長洋裝，
整個人輕柔得像是要翩翩飛起的仙子，
哪兒有幹練女強人的模樣呢！
混血兒深邃的五官立體有形，雖然一張素顏卻依然能立刻就吸引目光，
她睜著大眼睛、閃動著長睫毛，眨巴眨巴的看著湯文開走進來，
湯文開驚訝的看著她，
因為莫彤那模樣竟凍齡似的，跟十幾年前沒什麼差別。
歲月靜好，竟只讓她多了點韻味罷了，
連眼角、嘴邊常見的細紋都不是那麼明顯。
莫彤這時也正盯著湯文開瞧，
只見他穿著一襲合身剪裁的米色西裝，裡面是一件不那麼正式的黑襯衫，
湯文開的打扮從來就是隨性的，西裝扣子沒有扣上，
平整的肚子與明顯的腰線輕易的就吸引了莫彤的注意，
看來湯文開一直都保養得很好，不像是個四十歲的男人。
黑色襯衫的領口敞開，性感無限！
人長得優，衣著就只是加分的選項，
莫彤看著都有些癡了。
待她恢復鎮靜，她卻憶起了自己曾受到了屈辱。
他這身休閒卻帥氣的裝扮怎的竟與記憶中如此相似，
莫彤彷彿見到了當時嚴詞拒絕她，說他們不可能的那個男人，
她的心裡一陣酸楚，然而十多年的歷練不是假的，
莫彤隨即回覆冷若冰霜的模樣，
決不能示弱……
她這樣告訴自己，
當初是他拒絕她的，她得有自己的格……
兩個人都在沉澱那攪得一片混濁的心，
找回自己熟悉的那抹身影有種異樣的感覺，
在兩顆凍結的心背後還有多少悸動的能量？
湯文開畢竟年紀稍大，他先打破僵局，叫了一聲，
「彤兒，我…..」
「文開哥哥，這兒坐。」
莫彤指著對面的椅子讓他坐下。
「嗯！謝謝。」
湯文開坐了下來，這椅子矮了點，
他修長的雙腿自然的就疊在一起。
莫彤給他倒了杯咖啡，
「如果我沒記錯，你喜歡喝土耳其。」
端著咖啡杯的手上帶著一隻帝牌的三眼錶，
那是他送她的十六歲生日禮物，沒想到她還戴著它。
不管是因為要見面刻意戴著，還是她一直都戴著，
他總是承她這份情。
「是的，只是……這些年再沒喝過。」
湯文開也不隱藏心中的激動。
傳說，土耳其咖啡是一種攝人心魂的異域咖啡，不是隨便可以喝到的。
將深度烘焙的咖啡豆研磨成極細的粉末後直接放入Briki鍋中烹煮，
咖啡裡的咖啡粉渣是不濾掉的，
因此能喝到一些細微的咖啡粉末是土耳其咖啡最大的特色。
不加牛奶也是它的特點，不過在烹煮咖啡時，有的人會先加入一些糖，
多寡端視個人口味而定，
有的會混合丁香、豆蔻、肉桂等香料。
加熱過程中須不斷攪拌，沸騰前表面出現一層金黃色的泡沫，
泡沫逐漸增多，迅速湧上，這時候就要立即將壺離火，待泡沫落下後再放回火上。這樣經過幾次，咖啡逐漸變得濃稠，
等到水量約是原來的一半，才算大功告成。
這煮法說來簡單，可也相當不容易，
因此這可不是一般咖啡館喝得到的。
湯文開的這個特殊喜好沒幾個人知道，
莫彤是其一，
她有一整套烹煮土耳其咖啡的器具，
當年她為了湯文開特意買的，
可是她的技術不是很好，磨出來的豆子不夠細，
一杯咖啡喝下來，滿嘴粗粗沙沙的，但是她樂意給他煮，他也沒嫌棄。
湯文開端起杯子嚐了一口，
她用小女孩般的企盼眼神看著他的反應，
這一切都這麼熟悉，
以前她也是這樣等著他的評價，
湯文開極輕的皺了一下眉，當然這表情沒躲過莫彤的眼睛，
「怎麼樣啊？」
她忍不住問了出來，忘了剛才提醒過自己要有格，不能示弱，
彷彿自己依舊是那個十幾歲的女孩，等著他的稱讚。
「這果然是彤兒的手藝。」
湯文開輕輕的一笑，
這麼多年了，這裡頭的咖啡渣還是一樣粗。
見到她有些失望的臉，湯文開一時心軟，
「是土耳其神祕的風味。」
補了一句話，莫彤的臉這才開了些。
「文開哥哥……這些年.…..你……好嗎？」
莫彤艱難的開了口，
她實在很想撐著一張冷臉，像對待所有人那樣犀利冷靜，
可是面對面的人是湯文開，
她做不到冷酷。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