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有扶蘇】(6)危機

2016121600:12


第二章   【山有扶蘇】(6)危機
 
北宮亘業入定似的站在客店門口,扶蘇等人只得停下腳步。片刻,北宮亘業睜開眼,輕輕說了聲「走吧!」四個人這才一起往店外走去。
 
「公子,亘業方才凝神細聽……」一走出店門,北宮亘業忍不住便想把他剛剛聽到的告訴扶蘇,卻被一陣喧嘩聲打斷,接著身邊有人喊著,「走,看熱鬧去!」人群不知不覺往前方集中過去。
   
四人本不想多管閒事,欲往反方向離開,卻聽到有人喊著,「快來看啊!惡霸又傷人啦!」
   
又傷人?聽著像是經常發生這種事?扶蘇決定看個究竟,大步往人群方向去,其他人只好跟著。為了怕扶蘇有危險,三人正好站在三個方位。不知何時,旁邊出現了一高一矮兩個男子,旁若無人地聊了起來,
   
「這都什麼世道啊?大白天在市街上行搶!」矮個子說。
   
「豈止搶,還打人咧!申平這傢伙簡直無法無天了。」高個子回應。
   
「老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地方父母官是巴不得事情不上身的,指望著誰有閒功夫給咱老百姓伸張王法?那,像申平那樣的惡漢還能少了去?欺壓良民,強搶民女,無惡不作。可犯了事又如何,還真沒人理會咧!」
   
「說得也是啊!唉!攤上那樣不管事的縣太爺是咱們滎陽人的悲哀呢!還是自個兒仔細點,別惹禍上身才是。」兩人還說著,一旁有個人忽然尖叫了一聲,
   
「喂,快看,申平那廝打贏跑了!」
   
「看看,看看,搶也搶完了,打也打完了,大搖大擺地就要走了,真是豈有此理!唉!要不是老子手上實在沒兩下子,出去也是白白犧牲,哪個有血性的能看著這種事兒發生在眼皮子底下啊?」
   
「就是!小弟也沒幾兩力,就想當個人肉靶子也捱不了幾拳。可憐了老胡家那兒子,都給打得半死不活,趴在地上了,幾兩銀子治傷費怕是免不了要花的,可老胡哪來錢呢?真是悲哀。」
   
「瞧這世道!唉……」那高個兒嘆了口氣,一轉頭發現扶蘇等人,他說,「年輕人可別學這惡霸的劣行,氣死人呢!」
   
「別胡亂教訓人,哪能各個像申平這樣壞……」矮個兒說,「你們幾位看著面生,怕是頭一次到咱這兒吧!這惡霸無法無天讓各位看笑話了。」
   
「敢問兩位,你們剛說那打人的漢子叫申平?」扶蘇忍不住打聽。
   
那高個兒看了看扶蘇,說道,「這位小哥的口音聽著陌生,不知打哪兒來的啊?」
   
「我們的確是外地來的,打哪兒來就不好說了,我們四個一人來自一處呢!」北宮亘業故意加重自己的口音。
   
「原來如此。申平這惡漢,唉!真是說來話長了。」矮個兒嘆道。
   
高個兒道,「幾位公子弱不禁風的身板,看著還沒我壯呢!估計對那惡漢也是沒輒的,沒得惹禍上身,我看諸位還是不要多問的好!」
   
矮個兒接著說,「我兄弟說得是,你們快別問了,申平那廝可不是好相與的,瞧他那一臉橫樣便知!我們是本地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得自求多福,你們可不一樣,有多遠走多遠去吧!」
 
兩人與扶蘇說話時,北宮亘業瞇起了眼細細打量起他們,他們說的話明明勸人不要多管閒事,聽著卻又像挑釁。再說,那兩人眼底隱隱露出的精光明顯都是有內力的,垂在身側的拳頭微握,指節明顯凸起,必是長期使力所致,決非是沒幾兩力的人。北宮亘業和卞奇互相交換了個眼神,算是取得共識。
   
卞奇瞅著個空兒給青璃使了眼色,讓他護衛好他家主子,無論如何,現如今保護好公子才是首要之務。
   
青璃有意無意地往扶蘇身邊靠近些,就見到了扶蘇眼裡的慍怒。雖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想了想,還是決定助主子一臂之力。便問起那高個兒,「兄台,這個叫申平的有啥背景沒有?真沒人治得了他?」

青璃一開口問,高個兒便看了他一眼,臉上閃過一絲興奮,隨即答道,「咱滎陽城裡誰不知道申平就是個霸王,他的娘就是滎陽縣令的姊姊。有這麼個舅老子撐腰,誰還敢去老虎頭上拍蒼蠅!」
   
矮個兒接著說,「諸位,申平那可真真是惹不起的,不說他那後台,就他自己身上功夫那也是一時之選,一不小心給掃上一丁點拳啊腿兒的,一般不得了的。」
   
扶蘇垂在身側的左拳漸漸握緊,右手不自覺按上了配劍的劍柄。青璃見狀趕緊再往他身邊貼近幾步,以防萬一啊!雖說扶蘇向來沉穩,但面對如此藐視王法、欺壓良善的行徑,嫉惡如仇的扶蘇會不會拔劍追上去那也難說得很!
   
「公子勿躁,此事蹊蹺。」北宮亘業低聲在扶蘇耳邊說道。不知何時北宮也已經站到扶蘇身旁。
   
青璃知道有北宮在,扶蘇暫時不會發作了。繼續說道,「我瞧兩位身上肌肉發達,怕還是練家子呢!見人恃強凌弱,怎麼就只會做縮頭烏龜,在這兒編派?不給那小子一點顏色瞧瞧莫非真是怕了那吳縣令?」
   
給他這一說,高個兒臉上忽地陰騖了起來,額上隱隱的見到幾根青筋跳了幾下。矮個兒倒是處變不驚,他先是苦笑,然後說道,「這位小哥,你這說哪兒話呢?不說我們倆是真的沒什麼功夫,就有,咱小老百姓身家性命都在這兒,咱年輕力壯跑得了,咱家老娘幼子可不行,誰敢跟縣令對著幹啊!」
   
聽他這麼說,扶蘇甚是氣惱,瞪著那矮個兒說道,「兄台這話有推拖之嫌。方才圍觀者眾,人人卻只看熱鬧,無人打抱不平,倒像是有意縱著申平為所欲為,這與同謀有何不同?再說,即便滎陽縣令乃父母官不好得罪,可三川郡郡守呢?他也替申平撐腰不成?」
   
「這位公子,我瞧您是真太年輕,不知何謂官官相護呢!郡守、縣令那還不是上下交流,沆瀣一氣,哪個敢多事?誰還嫌自個兒命長呢!」
   
扶蘇聞言,冷冷的說,「青璃,回頭查查三川郡守是誰?」
   
不待青璃回話,那高個兒忽然急道,「查那郡守做什麼?你們幾人究竟是誰?」
   
「兄弟,這幾人不知好歹不聽勸,咱可別跟他們牽扯不清了。走吧!」說完,兩個男子忽然就轉身跑了開去。
   
「喂……你們倆去哪兒?我話都沒說完呢!」青璃叫道。
   
兩人離開後,那廣場一下子也沒了人。「此事甚是古怪,咱們許是讓人給盯上了。」卞奇說。
   
「盯上了?莫非公子的身分已經洩露?」青璃邊說,邊看了扶蘇一眼,「卻不知何人消息這般靈通?」。
   
「那倒未必。不過這件事確實費解,咱們到滎陽也不過幾刻鐘,又都變過了裝扮,什麼人會對咱們有興趣,還能有這麼大能耐演這一齣?」扶蘇說。
   
「公子,會不會只是看咱們面生,想趁亂打劫。」北宮亘業猜著。
   
青璃聞言,看了下幾個人身上的粗布衣裳,說道,「就咱幾個這布衣打扮怎麼看也不像是富貴人家,不至於吧!況且都說了那會子話,也沒見他們磕碰著咱們哪兒。」
   
「又或者是……」北宮亘業忽然靈光一閃,「……是激咱們出手管管那惡霸?」
   
「屬下倒覺得那兩人一搭一唱,有意無意地找咱們說話,會不會是想藉此探聽什麼?」卞奇話一出,其餘三人皆是一凜。
   
「這倒說得通,適才食堂裡公子不過說了一句話,便有幾個人身體明顯僵住,臉上也不大自在。」卞奇回憶起食堂裡的情形。
   
「準是公子那句話裡的咸陽腔太明顯了。明知這兒的百姓對咱秦國人恨之入骨,這下怕是露了餡了,呃!麻煩大著了。」青璃愁道。
   
北宮亘業點點頭表示同意,忽然想起一事,他說,「公子,適才亘業想說卻被打斷的話不知道有沒有相關,一起參詳參詳。」
   
「師父請說。」
   
「那位姑娘說道『彷彿是他。』女子回答她,『這麼巧?可恨方才沒多看幾眼,如今人走了也不好認了。』一個男孩問,『姊姊,你已經找到了人了?爹爹可有救了?』女子一聽孩子音量大了些,趕緊讓他禁聲,後來便沒再對談了。」
   
「師父是覺得……他們說的人是扶蘇?」一個陌生女子怎可能識得他?
   
「也就是說他們其實是在找公子?可……她不過一個年輕姑娘,估計連咸陽城都沒到過,又怎能認得公子?」青璃覺得不可思議。他家主子從沒出過咸陽城,怎麼有人能認出來?
   
「那就不得而知了,他們沒有再說什麼話了。」北宮亘業聳聳肩。
   
「想知道他們是不是真要找公子那也不難。」卞奇想了想,忽然說。
   
青璃一拍大腿,「沒錯,就一個字,等。他們如果真是來尋公子的,這會兒必定去打聽了,如果青璃沒猜錯,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後續了。」
   
「這些人看來如此疲累,尤其是孩子,那模樣是裝不來的,有什麼事會需要這般急著找我......」扶蘇困惑的說。
   
「公子別多想了,大家都謹慎些,別讓歹人有機可乘也就是了。」卞奇說。
   
忽然,北宮亘業似乎發現了什麼,一個飛身越過兩個巷口,停在了前方一棟大屋的牆邊,其他人見狀也輕手輕腳奔了過來。
   
轉角後方有幾個男人正說話,一看,赫然有方才打架的『申平』、『老胡兒子』,還有那高、矮兩個閒談的男子。
   
「嘿!果然是一夥的。」青璃輕聲說道。
   
「別出聲,聽聽他們說什麼。」北宮亘業說。
   
「你們可確定這幾人來自咸陽?」那『申平』問道。
   
「聽那口音的確是。小弟曾在咸陽待過數載,不會聽錯的。」回答的正是剛才跟他們說話的高個兒。
   
「雖不知這幾人什麼來歷,但既然是來自咸陽的秦人,就是我們的敵人。」
   
「說得好,只要是秦人就是我們的敵人。秦人那麼多,殺他幾個不打緊的。」
   
「可那幾人看來都不是好惹的,大哥,你真的要動手?」
   
原來那『申平』是他們的大哥。
   
「當然,他們不好惹莫非你大哥就弱了?怕啥?誰讓他們不在咸陽好好躲著,竟到咱地頭上撒野,哼!遇上老子只好算他們倒楣!」
   
「那,大哥準備何時動手?」
   
「當然是越快越好,......」
   
「知道了,我這就召集兄弟去,晚上到會賢樓共商大事。」那『申平』點點頭,一群人便做鳥獸散。
   
待那些人散得差不多了,四人這才悄沒聲息離開了牆角。既然知道會賢樓就好辦了。
 

 
「莞姨,牧恆跟牧忻累壞了,怕得盡快找個地方落腳。喔!還有,既然發現了那人,是不是讓昭明先去探探看......」那姑娘說道。
   
「嗯,奴婢一會兒就讓昭明去探。來到滎陽是可以稍緩一緩,用不著多久就能見到大少爺了。」莞姨答道。
   
見到弟弟們眼皮子都快闔上了,那姑娘心疼的說,「牧恆,牧忻,可別睡著了,再撐著些,還沒到客店呢!」
 
莞姨見狀也是心疼不已,畢竟他們年紀還小呢!她走出食堂,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馬上靠近,兩人低頭細語了一番,莞姨才又轉了回來。
   
約莫半炷香時間,那男人就回來了,他在莞姨耳邊不知嘀咕了些什麼,莞姨面無表情的點著頭。男人說完便又出去了。
   
「走吧!」宛姨說。
 

   
北宮亘業、扶蘇跟青璃回到隆陞客店,卞奇卻往會賢樓的方向去。
 
天色漸黑,明月初升,師徒倆對飲片刻,扶蘇見窗外夜色甚好,邀北宮師父賞月去,沒想北宮亘業已經醉倒了,扶蘇無奈,只好讓青璃安頓師父,自己起身往屋外走去。
   
此刻離臘月尚有二月餘,可北方天氣冷得早,屋子外已有瑟瑟寒意。隆陞客店建在城郊,並不是滎陽城裡最豪華的店,可卻是占地最大最廣的。精心設計過的後院裡不大不小還有個荷花池,水面上橫著座虹橋,過了虹橋,宛然一八角亭矗立水中央。
   
扶蘇微微一笑,見過咸陽各宮室大器的庭園景致,這兒只能稱得上小巧別緻,只這一院的月光難得。他慢慢往亭子方向走過去。夜涼如水,荷塘凋零,只餘一池枯枝殘葉映著月光,倒也頗為詩情畫意。
   
扶蘇緩步走上虹橋,八角亭已經在望,藉著月光,扶蘇見到亭子裡有個人背對著虹橋,倚著柱子坐在石椅上。
 
「原來有人捷足先登了。」扶蘇有些失望,不知道要不要再往前走,這般貿然前去會不會打擾了那人。
   
亭子裡的人似乎查覺了扶蘇的遲疑,平和的聲音傳了過來,
   
「相逢自是有緣,閣下既有興至此,想必也是對這夜色多所流連,亭子裡空間挺大的,閣下不必多慮。」
   
聲音聽起來是個女子,扶蘇微微一怔。雖然夜還不深,但孤男寡女似乎該避那瓜田李下之嫌,扶蘇著實猶豫了一下。

「閣下不會是來欣賞涼亭的吧!露水濕寒,閣下還是請上來吧!」
   
亭子裡的人如此坦蕩,扶蘇自覺若再猶豫倒顯得心胸狹窄了,便大方往亭子裡走去,對著那女子拱了拱手說道,
   
「對不起,打擾姑娘雅興了。」
   
「閣下過慮了,不礙事。」那女子不經意的看了扶蘇一眼,似乎是有些驚訝,一會兒她問道,「閣下可認得小女子?」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