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有扶蘇】(1)秦王

2016121513:58




第二章   【山有扶蘇】(1)秦王
 
    扶蘇目不轉睛的盯著那潭湖水:一個小男孩在前頭跑著,幾個女子前前後後在追著,其中一個清麗雍容的身影令扶蘇心裡一暖,那可是他年輕的母親啊!背景正是咸陽城興樂宮,他自小生長的地方,而那個在前頭奔跑的男孩就是扶蘇自己。
 
    扶蘇的母親閨名姬蓼,秦王政的元配夫人,衛元君姬莨的妹妹。
 
    姬蓼嫁與秦王政多年,僅孕育扶蘇一子。姬蓼對扶蘇疼愛有加,卻在他成親未久、年未弱冠時便已辭世。扶蘇自幼事母至孝,十多年來思親之情未曾停過。此時此刻,在這仙境似的地方忽見年輕的母親,扶蘇百感交集,眼淚早已含在眼眶。
 
    隨著一陣風來,池塘水波又起,影像又皺了起來,扶蘇心裡著急,好不容易見到朝思暮想的母親,卻怎地稍縱即逝?直到風靜,水波又平,昔日的興樂宮花園再次清晰,扶蘇盯著母親,不忍眨眼,生怕稍一不慎又不見母親蹤跡。看著年輕的母親與兒時的自己追逐其中,扶蘇不覺悲從中來,矜持不住,熱淚奪眶而出……
 
    靈兒不解,看著扶蘇淚眼婆娑的模樣像個孩子似的,靈兒心中不忍,奈何無法言語,只能在一雙大眼睛裡塞滿憐惜。
 
    在竹林待久了,扶蘇早已放下心中不平,原以為自己終於雲淡風輕了,卻沒想,原來還有事能引他心傷。
 

    年輕美麗的姬蓼追著小扶蘇跑了大半個花園了,額上冒了幾滴汗,嬌軟的聲音喊著,
「蘇兒,娘累了,跑不動了。仔細腳下滑,跌個鼻青臉腫可不好看了,你快歇歇,咱別跑了吧!」
  
    她停了下來,一邊擦汗,一邊喘著氣,身後一干侍女也跟著停了下來。
 
「好吧!娘歇歇,蘇兒也歇著,不跑了。」小扶蘇說完,在母親腳邊一個大石頭上坐了下來。
 
    跑得久了,小臉蛋上涔涔冒著汗珠,小扶蘇一伸手就往頰邊抹去。不想他手上沾了塵汙,這一抹,一張俊俏小臉頓時成了大花面了。
 
    姬蓼見狀忍不住輕輕一笑,唇角一牽,潔白無瑕的臉頰邊上一個梨渦若隱若現。她側過頭,帶著寵溺凝視著兒子,多麼精緻的孩子,即使臉上花了也掩不住他的天生麗質,有子如此,姬蓼沉浸在心滿意足中。片刻後才拉過兒子,拿著手絹溫柔的幫小扶蘇把臉上的汗水與汙垢一併拭去,她溫軟的嗓音說道,
「蘇兒累了吧!肚子可餓了?吃點點心可好?綠茱,拿點心盒來。」
 
    一個模樣清秀,名喚綠茱的侍女提著個精巧的食盒走了過來,
「夫人,公子,點心在這兒呢!嚐嚐什麼好呢?」說著,便挑出一塊碧綠色澤的糕點,「這個可好?天氣炎熱,荷葉糕最是消暑了。」
 
    小扶蘇很懂事,接過綠茱拿在手上的綠色點心遞給母親道,
「謝謝綠茱姊姊。娘,您先嚐。綠茱姐姐前些天採荷葉時我還幫著提籃子呢!肯定是好味兒。」
 
「乖孩子,要不,咱倆一起吃如何?」
 
「嗯!」
 
    母子倆就這麼互相讓著,你餵一口,我餵一口,不時還給對方擦一下嘴角殘屑,綠茱在一旁看著,心裡不禁想,「人家常說母慈子孝不就是如此嗎!難得公子小小年紀這般懂事,夫人將來必是有福的了。」
 
    像模子刻出來似的兩張臉是那麼美好,令人看了便不忍移開目光!
 

    竹林裡、水塘邊,扶蘇滿溢著孺慕之情,忍不住對掌心裡的靈兒傾訴道,
「靈兒你看,那美麗的女子便是我的母親。記得那一年我約莫四歲年紀,父皇便罷,他一向政務繁忙,後宮也不小,我反正不常見到他,可母親就不一樣了,她除了等待偶而來一下的父皇,其他時間總是陪伴我,盡心呵護著讓我無憂無慮的成長。你知道嗎?記憶中母親清秀臉龐上總是掛著微笑,我甚至不曾見過母親發怒或指責下人,我當時天真的以為,母親每天都很快樂,可如今這般看著,我倒覺得母親眉宇之間似乎藏著些憂鬱,或許當時我年幼,不懂母親糾結的眉頭背後藏了什麼心情吧!」
 
    聽他回憶,靈兒一動不動,只是睜著晶亮亮的眼珠看著扶蘇,彷彿能體會他的心境似的。扶蘇心裡感動,他說,
「靈兒,你真聰明,看來你似乎真的聽懂我的話呢!對了,你可想知道我的故事?雖然說來話長,還得從我父皇說起,不過閒來無事,我就說給你聽吧!」
 
    扶蘇靜靜地望著水面,眼神又深邃又迷離,好半晌後就聽他富含磁性的嗓音娓娓道來,那是發生在二、三十年前的事……
 
    這兒本是幻境,隨著扶蘇的思緒,池塘水面竟也激烈的波動了起來,直到水波漸平,湖面卻是上演了他正在訴說的故事。靈兒看著水面,又看著扶蘇,已分不清是分享了扶蘇的回憶,亦或欣賞了水塘上的故事……
 

    公元前247年,秦莊襄王嬴子楚病故,十三歲的嬴政即位為王。
 
    秦王政年紀過輕,國事一直都由太后趙姬與仲父呂不韋處理。朝堂上,養祖母華陽夫人、生祖母夏姬夫人與母親趙姬三大外戚的力量互相制衡,表面上倒是相安無事,加上大將軍蒙騖忠心耿耿,這時期的秦國在穩健中成長著。
 
    也就是說這段時間裡,年輕的秦王政實在無所事事!
 
    人一旦太無聊便容易生出事端來。想那咸陽城各宮裡有的是美女如雲,尤其是興樂宮裡服侍他起居的那些個女子,各個長相端正,姿態婀娜。試問,一個正值發育期,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怎能抵擋那些衣香鬢影、芳蘭竟體的誘惑?近水樓台,要做什麼,那也方便得緊。
    秦王政雖只十多歲年紀,但他發育好,人高馬大,一表人才,即使不去想他地位之顯赫,光這俊俏外表便足以令女子傾倒迷戀,更何況他還是後宮裡那個真正的主人!宮女們自然是千萬個願意。況且,成為王的女人那是多麼光宗耀祖之事呀!家裡人肯定跟著沾光。因此還真有不少宮女懷著滿滿的希望,夢寐以求想得到秦王政的雨露青睞呢!
 
    年輕的秦王,春心蕩漾的宮女們一拍即合,龍床上情竇初開的青澀性事於焉開展,初嘗人事的秦王政感知箇中滋味後一發不可收拾,愈演愈烈。

    日子過得壓抑的人一旦找到紓解憂鬱的缺口,便能如滔滔江水般將一腔的委屈宣洩,偏偏秦王政自小便是在各種的壓抑中成長的典範。
 
    首先,就在嬴政即將出生之時,趙國有數十萬俘虜被秦國所殺,邯鄲城一片愁雲慘霧,仇秦聲浪足以淹死在邯鄲的秦人。當時嬴政的父親嬴子楚跟母親趙姬作為人質留在趙國,直到趙姬生產後,呂不韋想盡辦法帶著嬴子楚逃回秦國,把趙姬跟嬴政留在趙國。五年後,嬴子楚繼位為秦王,有了實際的權力,這才讓人赴趙尋找趙姬跟嬴政,並把他們接回秦國。為此,六歲以前的贏政與趙姬在趙國隱姓埋名,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日日擔心身分若遭洩漏將會被趙人生吞活剝,嬴政的童年沒有快樂,只有恐懼與壓抑。
 
    其次,即使脫離了顛沛流離回到秦國,嬴政一時卻無法適應王宮裡的煩瑣,出入都有人跟著簡直要把他逼瘋了。此時,母親趙姬與呂不韋之間卻傳出種種曖昧,甚至連他的身世都備受質疑。身為一個太子,卻必須鎮日面對種種流言蜚語,嬴政甚至連自己的父親是誰都不確定,該是怎樣的難堪啊!直到他繼位為秦王,趙姬這些淫穢傳聞仍沒停歇,偏偏秦王政還未到親政的年紀,雖覺顏面盡失,但對母親的行為他卻無可奈何,可想而知他究竟有多憋屈了。
    那些年所有朝政與決定權都在趙姬與呂不韋手裡,即便秦王政滿腔抱負,甚至已經著手規劃攻打六國的事宜,但事情並不如他所想,呂不韋想法保守,趙姬唯命是從,秦王政空有抱負卻無力實現,他那個鬱悶已經到了即將炸開鍋的邊兒了。
 
    如今,年輕的秦王政終於找到了一個新的遊戲,新的刺激,滿腔的悲憤終於化作床上性事的無限可能的了。
秦王政只管自己發洩便罷,哪兒去管身子下的那些女人們做何想呢!況且見慣母親趙姬的荒淫無度,年輕的秦王政性格中就帶著對女性的扭曲與不齒,他從不信任女人,對待女人的態度特別霸道。他是王,在朝政上是,在床上更是。於他而言女人就是附屬品,就像他書房裡那些缺了手、缺了腳的玩物一樣,只是他發洩情緒與精力的管道,破壞了便破壞了,他一點也不覺可惜,又怎會在意她們的感覺?  
    然而秦王政只是年輕卻並不糊塗,發洩歸發洩,素有雄才大略的他卻清楚知道自己並不喜歡這些女人,也不願去理會她們眼裡不時露出的企盼……尤其當身下的女子膽敢有另一種渴望時,他便棄之如敝屣。直到遇上母親趙姬給他明媒正娶的女子,他的正室王妃,衛元君的妹妹姬蓼,一個彷彿得天下精靈之氣於一身的女子。

起初,秦王政並沒有多大欣喜之情,既然是政治聯姻,就是為了秦國的利益著想而已,同以往那些女子一般,又一個發洩對象罷了。
 
    不過不同於後宮中那些庸脂俗粉令人不耐,姬蓼倒是讓秦王政眼睛為之一亮。

衛國只是秦國的一個附屬國,衛元君見到秦王總是哈腰屈膝、搖尾乞憐,大氣不敢出一聲。但姬蓼不同,她沒有哥哥那種劣根性的自卑情結。初見秦王政,她除了正常的行禮如儀,沒有多餘的畏縮,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靜靜待在哥哥身邊。
    一般女子見到秦王政不是嚇得哆嗦,便是極力想吸引他的注意,似姬蓼這般冷若冰霜、事不關己者卻未曾有,這反讓秦王政留上了心,忍不住打量起這名女子。在那稚氣不脫的臉上,秦王政發現了一種他不曾見過的氣質,姑且稱作傲氣吧!
    大婚之後,秦王政不知不覺便被姬蓼深深吸引了,她知書達禮卻不固守窠臼,她孤傲卻不失婉約,她溫柔嫵媚、深情款款卻不曾有多餘的期盼,終於融化秦王政築起的心牆,忘記政治婚姻可能的陷阱而深陷情網,初嘗戀愛滋味。沒了心防,兩人漸漸熟悉彼此,也許下了海誓山盟,無限纏綿,倒也真是對恩愛的夫妻。
 
    有了美麗可人的姬蓼,秦王政不再尋求其他的刺激,他給姬蓼百分百的專寵。
   
此時朝政上有太后與呂不韋,秦王政無須費心於國事,空餘時間太多,因此兩人幾乎是朝夕相處,日夜廝磨。姬蓼喜歡唱歌,她常在徹夜歡愉的餘溫尚未完全褪去的床榻上,附在筋疲力盡的秦王政耳邊,輕啟朱唇,用那溫軟的調調唱著那首「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喬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儘管天將現白,但秦王政一聽到這酥軟的曲調時便心癢難搔,才熄了的火燼很快重燃。他一翻身便抓住姬蓼雪白的腕,眼睛冒著火似的凝著她來不急覆上衣物,凹凸有致的身體,手不知不覺間便又不安分了起來。他在她耳邊輕聲呢喃著問道,「怎會不見子都、子充呢?真是一派胡言。愛妃莫非是嫌孤長得不好嗎?」
 
    姬蓼每每讓他這麼一番揉搓之後就顯得心浮氣躁,儘管她趕緊躲閃求饒,
「大王長得很好啊!怎會不好呢!」
 
    姬蓼舉手欲擋住他那飽含慾望的挑釁,可柔弱的蔥荑又怎能抵擋得了熱情如火的鋼爪?況且秦王政一向希望自己能擁有主導權,朝堂上目前是辦不到,但這是床第間,還能有誰可以威脅得了他無上的主權?自然是為所欲為的了。幾番鬧騰,往往已是日上三竿時分了,可這是王與妃恩愛呵!晚點起床又何妨?哪一個嫌頭長得太牢,頸子太硬的敢多言?
 
    在秦王政十八歲那一年,他的嫡長子出生了。想起愛妃姬蓼最喜歡唱的那首歌叫做「山有扶蘇」,秦王政於是給孩子取名扶蘇。扶蘇是一種枝葉茂盛的大樹,給孩子取這名字飽含著秦王政對這孩子的未來無限的期許。然,男人終究是男人,是感官的動物,尤其是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王,儘管他非常寵愛姬蓼,但是在姬蓼懷孕期間,秦王政一腔的精力卻極待發洩,在他的認知裡,愛與性是不必混為一談的,他的母親是這樣,他自己何嘗不是?他以前不愛那些後宮裡的女人,卻依然夜夜尋歡,足以證明男女之間可以只有性,卻不一定要有愛。他雖然愛姬蓼,但如今姬蓼不宜侍寢了,可他卻迫切需要解決生理問題……
 
    所幸王宮之中除了宮女,也不乏各地進獻或做為交換的美女,這些女子日夜企盼秦王政的正眼一瞧呢!在他專寵姬蓼一人時,那些等著他青睞的女子他一個也看不上眼,現在卻一個個又被拉上龍床。雨露均霑嘛!這些女人承歡之後自然都有機會給他開枝散葉的。這不,就在扶蘇出生後,他的弟弟、妹妹們也陸陸續續的報到。
 
    之後的十一年裡,扶蘇的父親,血氣方剛的秦王政足足給他添了二十多個手足呢!想那秦王政果然不愧是雄才大略的王者,連生子這等事的效率嘛!可也是絲毫不含糊的。正所謂多子多孫多福氣不是?不過,更厲害的是這些孩子們的母親沒有一個是重複的!
 
……待續……